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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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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三十章 徐家和徐家

  闻香教徐州会主郑全也气愤无比,这次风波,他手底下的各个香主和香众到处打探消息,让赵字营对马冲昊这一路的风吹草动了如指掌,甚至连整个徐州各处的消息他们也盯得很紧,消息源源不断的送到何家庄这边,任何不安定的风险都在掌握之中。

  郑全此次做的如此勤力高效,很是得了赵进和伙伴们的夸奖,没曾想才被夸奖没多久,自己身边的人就被抓了不少,被端的几个香堂也是徐州闻香教自己的,赵字营不可能掌控到徐州的每个角落,太偏僻的地方,往往是由徐州闻香教来代行这个职司,郑全眼下也算是个地方官了。

  不过审下来的结果让每个人都是心服口服了,这些被抓的人还真是闻香教郓城总舵的奸细,而且被派过来和被渗透的时间都很早,远在这次风波之前,这些人或者是被派来,或者是被策反,他们一直尽心为赵字营办事,从没有什么外心,也没做过有害赵字营的勾当,可这些人是闻香教放在最关键的时候使用的,只有教主那一级的人下令才能驱动,一动就是大事。

  这次徐州风波不断酵,山东那边大举进入渗透,可这些人依旧没有被动用,但如果局势进一步恶化的话,这些人或许就要动了。

  “闻香教的探子最容易隐藏的地方就是教门之中,而且闻香教最喜欢操持这等死间之术,关键时刻动,让人防不胜防。”马冲昊也不藏私,把自己的理论讲述给众人。

  被抓到的人不管怎么能于,平时表现的怎么出色,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而且他们的家眷也会在荒草滩的庄园里或者徐家的矿厂中劳作一辈子,永无自由,因为没有办法再信任他们了。

  这桩事一出,请罪的除了刘勇之外,赵十一和郑全这边也都是惭愧无比,除此之外,徐珍珍身边的护卫人手进一步增加,为了这个,刘勇特意安排人去北直隶和江南请了女护卫过来,这些人是专门为了大户人家的女眷预备的。

  “百密一疏,你们做的勤快用心,可经验不如马冲昊,这个也是难免,多学多练,以后不出这样的纰漏就好。”赵进对下面人的请罪,态度很宽松。

  “这也不是坏事,闻香教能用在这样地方的,肯定都是优选精锐,这次全都折了,等于挖了一块肉,一块块的肉挖下来,看看他能撑多久。”赵进笑着说道。

  他这边宽慰轻松,刘勇却丝毫不敢含糊,他特意安排人每日在两边传信,虽然自己不能亲自去黄河北岸的境山,可那边的消息一定要随时了解,黎大津每天的布置他都要知道,唯恐懈怠了,因为又给闻香教重创,生怕他们要报复,想要近赵进身边不容易,可徐珍珍那边却相对简单些。

  秋去冬来,还未到十月,徐州已经有些冷了,和天气相反的是,徐州却是热闹无比,各路商人进进出出,有的是来做生意,有的则是为了做生意,赵字营的家丁各团又是开始调动,这次去清江浦的是董冰峰的第三团,去骆马湖东岸庄园那边的则是石满强的第二团,在很多地方都开设了云山商行,招募掌柜、管事和伙计,招募的人选主要是身家清白的吏目和差役以及相关人等,县城州城以及地方上的繁华市镇上都有一间或者几间云山行。

  这些动作之外,值得众人揣摩的意味有很多很多,可大家还没来得及细想,又有让人瞠目结舌的消息传了过来,泰昌皇帝驾崩了

  泰昌元年九月初一,泰昌天子卒于乾清宫,年三十九,在位一月。

  才当了一个月的皇帝就死了嘉靖四十多年,隆庆七年,万历又是四十多年,天下人已经习惯天子要在位置上呆很久,不管这位天子到底做事不做事,可一个月就驾崩了,还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若是前面送信的慢些,后面的快些,搞不好万历皇帝和泰昌皇帝驾崩的消息会同时送到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登基,少不得要在内廷外朝的要害位置上安插亲信,而万历皇帝最后十几年几乎对外朝不理不睬,不知道空下了多少位置,泰昌登基之后,内阁都补了四五个大学士,更别说其余各处,可现如今又是晴天一声霹雳,搞不好又要换了。

  大家都能从王友山的来信里读出些哭笑不得的意味,各派倾轧,他本来已经要被第二次致仕还乡了,没曾想突然出了这个变故,一切又要从头,这官居然还能继续做下去了。

  “和你父亲讲,现在咱们真正能做到以我为主,自保无忧,让你父亲该回来就回来,咱们越安全,京师的风险就越大,谨慎为先”赵进这么叮嘱王兆靖,不过他们两人也知道,王友山想做什么,小辈可决定不了。

  皇帝驾崩,娱乐宴饮还要严禁,对普通人却没什么影响,徐珍珍在境山娘家那边还没有回来,如今徐家族人和各支管家管事一类的已经死了上百,而且这清洗还在继续,整个徐家风声鹤唳,心里有鬼的都好像热锅蚂蚁一般,生怕那天一个不好,就要“病死”或者不小心摔进了铁炉里面。

  也有人暗地里说刻薄话,说不是一家人果然不进一家门,这两口子杀孽都这么重,也不知道给自己儿女积些阴德,更刻薄的话也有,唤作“徐娘娘”,这个就是朝着谋逆上引了,赵字营的人听到了就要抓的。

  在这期间,徐州铁场所有手艺熟练的师傅和学徒都被集中到一起,做事认真的掌柜和管事们也都过来,石满强的父亲带着亲信们也是过来,铁盔和鸟铳也要开始打造了,这是最要紧的,而且个别消息灵通的还知道,在境山一处偏僻地方,单独建了铁炉和作坊,有二十几个铁匠师傅被调过去,家人一半跟着过去,另一半却搬家到了徐州,这更是诡异莫名。

  眼下这个局面,最头疼的反倒是刘勇,闻香教做事风格他知道不少,天子驾崩最适合煽动,何况还是在位一个月就驾崩了,加上大嫂徐珍珍在境山那边的铁腕整治,不知道多少人心怀恨意,会不会勾结闻香教报复,铁场那里也是要紧,还要安排人在暗处盯着,偏生清江浦那边要紧,雷财领着几个骨于在那里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刘勇当真恨不得一个人分成两个用。

  对这马冲昊的使用,赵字营也的确放手放心,马冲昊的家人来到徐州,住进何家庄的宅院之后,马冲昊领着三十余名家丁直接去了徐州黄河北岸,整日里在徐州和山东以及河南边境上巡查暗访,防备着闻香教的人再行渗透。

  不过闻香教的行动再一次显示了诡秘,在这样的大好局面下,山东和南直隶以及河南这几处交界地方居然很安静,没有任何闻香教掀起的是非,按照山东那边传回来的消息,整个山东现在都很安宁平静,要知道辽饷已经是第二年,山东地方上好似被钢刀刮过,民怨沸腾,稍一煽动就要闹将起来,对闻香教这么好的形势?他们居然不动?

  山东兖州府郓城县知县已经称病两个月了,按照县衙里的传闻,这位知县已经准备辞官,甚至还准备好了毒药,一旦有事就全家自尽,不敢担上从贼的罪名,这就是世家旁支子弟的坏处,生死不由自身,好不容易进入仕途,却来到这郓城凶险地做官,想要贪生怕死从贼,还要考虑父母亲人在族中的境遇,真要落入贼人手中,无论贼人的态度如何,自家只有死路一条了。

  也不怪这位知县杞人忧天,原来闻香教在郓城县的活动还有几分遮掩,现在却变得肆无忌惮,城内城外带着兵器进出的青壮汉子起码有几百号,什么官军、团练、差役全都指望不上,不知道里面有多少死心塌地的闻香教众。

  如此聚集,莫说知县这边以为,就连郓城县闻香教普通信众都以为自家要做大事了,听说大明气运不长,皇帝老儿都活不过一个月,这是弥勒佛祖选了教主要去做皇帝的,还有传言说什么教内的虔信香主在徐州那边遭了大难,教主调集人手要去报仇,要和那边见个真章,只不过有些汉子看着古怪,因为口音好像辽东那边的。

  “教主,万万不能让木家的女儿嫁给王好贤,王家还有名份在,这名份加上木家手里的局面,对教主的大业极为不利”在闻香教总舵之中,一名中年书生开口劝道,这人穿着一身上好的细纹棉袍,可脸色却不怎么好,好像得过病。

  中年书生说话,边上的徐鸿举更是咆哮如雷,尽管屋中没有几个人,可他在那里都已经吼出来了:“大哥,木家人不知死活,咱们也不用讲什么同宗同门的情分,我领着人过去直接平了他们木家,把那个小娘皮带回来给大哥暖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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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三十一章 谢明弦

  说这话的时候,徐鸿举还挑衅的看了那书生一眼,意思表现的很明白,不管你怎么说或者做,教主徐鸿儒是我的嫡亲兄长,我还是比你亲近。

  中年书生似乎没看见徐鸿举的挑衅,只是沉吟着说道:“教主,真要动强,那就要大火并了,白白损耗咱们自己的实力,还是对教主的大业不利,以属下看来,有上中下三策,上策是教主娶了那木淑兰,将木家经营的局面收在手里,中策只是火并了木家人,将他家的局面拿过来,这下策就是平了木家,毁了木家的局面,不管这上中下三策如何,都不能让王好贤娶了木家人。”

  “费那个力气做什么,我现在领着人过去,把他木家人该带回来的带回来,该宰的宰了”徐鸿举又是抬高了些声音说道。

  端坐在那边的徐鸿儒却没有平时那般从容自若,皱眉盯着自家的弟弟,很是不满的说道:“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手里也有自己一摊子事,和小谢别这个苗头做什么,小谢在辽东领着几百人,辛辛苦苦从海上回来,你就把手底下的人全带过来了,这是做什么,显摆自己手里人多,还是要告诉别人你要造反?”

  几句话就把徐鸿举问的面红耳赤,徐鸿儒越说火气越大,声音也越来越高:“青州府那边就那么稳?你就放心朝着这边走?今天你就给我滚回去,把你的人全带走,不然我就对你动家法”

  被这么劈头盖脸的训丨斥,徐鸿举更是窘迫,却一句话不敢反驳,只在那里嘟囔着说道:“他也就是一张嘴,整日里说自己在辽东那边经营出多大的局面,零零碎碎只回来两百,天知道从前是不是糊弄”

  话说了半截,闻香教主徐鸿儒已经大怒,抓起手边一个茶碗就砸了过来,徐鸿举虽然闪过,身上也被茶水淋了不少,顿时不敢再说了。

  “滚出去”徐鸿儒厉喝一声,已经从座位上站起。

  站在徐鸿儒身后的管家连忙上前,赔笑着劝徐鸿举出了屋子,徐鸿举不敢停留,却恨恨的看了那小谢一眼。

  厅堂中人很少,除了徐鸿儒、徐鸿举兄弟、管家和小谢四人之外,只有站在厅堂角落的护卫,此时这些人也都是低头,对屋中生的事情只做不闻不问,徐鸿儒用眼神余光瞥着站在那边的小谢,那被叫做小谢的中年文士神情平静,丝毫没什么激愤。

  “明弦,十年前你自请去辽东传教,赤手空拳打下好大一片局面,本教在山东、在北直隶能有这般的声势,你从辽东送来的人和银子居功至伟,那女真鞑虏犯边,本座就担心你的安危,明弦你能回来就好,你一人顶得上千人万人”徐鸿儒没了那种故弄玄虚高深的语气,说得很诚恳。

  说完这个,徐鸿儒还站起重重的拍了下谢明弦的肩膀,这个动作对于已经高高在上的徐鸿儒来说已经是难得的亲近了。

  谢明弦脸上露出感激神色,眼神却平静的很,躬身说道:“本来辽东局面大好,烧香军户连村并庄,大家都虔诚踊跃,可鞑虏一来,辛苦做成的局面就土崩瓦解,属下只能带着二百虔信教众分批渡海回乡,属下有罪”

  “有什么罪过,你能回来就是大功,你去辽东之后,我身边就没有一个能出主意的聪明人,眼下咱们的局面越来越好,正是要做大事的时候,你来了正好赶上”

  话说到这里,徐鸿儒顿了顿,缓声问道:“大明在那边和鞑子在那边又能有什么两样?咱们不能派人把那边的香堂恢复起来?”

  谢明弦又是躬身,略有些惭愧的说道:“尊上,大明散漫纷乱,有无数的空子的可钻,即便是公然开堂烧香传经,也无人理会,可鞑子严酷无情,杀性极重,犯了他们的规矩就只有死路一条,而且这次兵败如山倒,很多香头教众都死伤离散,局面已经彻底崩了。”

  “可惜,真是可惜,本以为辽东是千秋万代的基业,却没想到就这么毁了。”徐鸿儒叹了口气说道。

  说起这个,谢明弦平静的眼神终于有了波动,脸上浮现感慨神色,却将头更低了些:“谁也没想到会败的那么快,不瞒教主,除了从海路溃逃到山东的败兵难民之外,每日里都有军民逃亡,不是走6路进关,就是去投靠女真鞑虏,辽东的形势越来越维持不住了,听下面的人讲,那沈阳、辽阳只怕也守不住了。”

  惋惜归惋惜,可说起后面这些,徐鸿儒却不怎么感兴趣,谢明弦抬头瞄了眼直接停住话头,略微抬高些声音说道:“不过属下带回来这二百一十七人,各个都是辽镇的精锐,以一当十不在话下,又都是虔信教众,会是本教极大的助力。”

  徐鸿儒微笑着点点头,却转了话题说道:“鸿举是个武夫粗人,和你这个样子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心里还是认你这个兄弟的,你不要因为他的脾气恼怒,大家还是自家人。”

  “请尊上放心,二爷是咱们教中的架海紫金梁,属下绝不会有什么怨气,倒是属下当年年轻无知,或许得罪了二爷,还请尊上开解二爷,请二爷莫要见怪。”谢明弦很是低姿态的说道。

  徐鸿儒脸上的笑意更浓,满意的看着谢明弦,缓声说道:“你刚才那上中下三策都是不错,此事说到根子上,就是不能让王家得了木家,本教的法统毕竟是王家传下来的,不过,你的那个上策却有一桩不对的地方,知道是什么吗

  “请尊上示下。”尽管徐鸿儒态度和气好像平时闲谈,可谢明弦却没有丝毫的怠慢。

  “你想让我娶了木家的女儿,将木家彻底收用过来,教内又不用火并,这上策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是不是?”

  不等谢明弦回答,徐鸿儒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可你想过没有,这么收用过来,木吾真和木吾家怎么安排,木家在东昌府的那些骨于怎么安排,多少人为本教出生入死还没有得到安置,凭什么要给木家安排,按照你的上策去做,看似皆大欢喜,可实际上却让各处离心。”

  “属下考虑不周,还请尊上恕罪。”谢明弦恭谨的说道。

  “小谢你这么拘谨作甚,咱们就和当年一样随便聊聊,谈什么恕罪,你去辽东这么久,中间没有回来过几次,对本教的细微之处把握不够,你觉得我们也叫闻香教,木家那边也叫闻香教,好像青莲白藕本是同源,大家是一体的,但我的闻香教一回事,木家的闻香教是另外一回事,如果让王好贤拿了木家,那又是一回事了,你明白吗?”

  本来语气轻松,可说到后来,徐鸿儒的神情语气都很郑重,盯着谢明弦说出了这番话,谢明弦点头躬身说道:“属下明白了,是属下考虑不周。”

  徐鸿儒脸上笑容依旧,却没有继续说话了,谢明弦皱眉琢磨,沉声说道:“临清是大城,本教在那边不能放手做事,而且那木吾真生性谨慎,又懂得兵法,那边很是麻烦,咱们若动,就要确保一次成功,不然就很难有下次了,以木吾真做事的习惯,恐怕会让自家侄女早些嫁给王好贤,如果这亲事成了,局面就会大变。”

  谢明弦抬头看了眼徐鸿儒,又是继续说道:“不如将木家兄弟诓过来?直接半路或者席面上了结了?”

  说完这句,他自己摇头否掉,闷声说道:“若这么做,只怕东昌府那边剩下的会抱团,到时候还是麻烦。”

  “事情若不去做,光是谋划,总觉得千难万难,可真要动手了,却现简单之极,木吾真的确不错,可也不过是他一人不错而已。”徐鸿儒说得似乎有别的意思。

  谢明弦却看到了徐鸿儒脸上的自信,他稍一错愕,立刻反应过来,笑着作揖说道:“想必尊上早有谋划,属下这一番言语却是见笑了。”

  徐鸿儒也是笑,指着谢明弦说道:“咱们认识这么久,不要拿这些官场上的虚文虚礼折腾,木家这些人看着精明能于,却是不知大势的糊涂人,木家老三那么出色的一个人物,若是留在我身边,不知道能做出多大事业,结果却要去徐州给王家开疆拓土,木家老二难得的沉稳角色,可也见不得这个‘王,字,那王好贤猪狗一样的人物,却被他当成东宫太子看待。”

  说这个的时候,徐鸿儒语气里带着些许恨意,谢明弦却在沉默,当年闻香教中,他和木吾生被认为是最出色的两个年轻人,他是徐鸿儒夹袋中人物,而木吾生忠心王家,他觉得辽东是一片沃土,去那边传经烧香定能壮大闻香教的局面,而木吾生则觉得徐州是天下枢纽地,把握住就可以辐射四方。

  这么多年过去,木吾生早就横死徐州,而自家在辽东经营起来的局面也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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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三十二章 临清城外

  等回来时候,徐鸿举这等粗鲁之辈已经可以盛气凌人了,想想还真是让人唏嘘,不过,谢明弦听出了徐鸿儒话里隐藏的意思,木家老大死得早,木家老三死在徐州,木家老二在东昌府,可木家还有个庸碌无能的老四木吾家,为什么不提?

  想到归想到,谢明弦却没有说破,只是微笑等待,徐鸿儒语气已经变得悠然,开口说道:“小谢你带回来的这些人都是生面孔,正好可以做件事,你快十年没有在山东了,就带队去一次吧”

  东昌府是山东六府里最小的一个,但也是最富的一个,因为小,所以田地比别处就少,辽饷的荼毒就相对轻,东昌府虽小,可临清州和府城聊城都是靠着运河的富庶大城,依靠着商贸之利,可以⊥整个东昌府都能受益,所以第一年辽饷过去,第二年辽饷又来,这边和山东其他各处比,没那么残破凋敝。

  地方上能喘口气,临清州繁华依旧,但这些看是看不出的,因为大批的难民涌入,当年山东大灾的时候,来这边仅仅是山东本地的灾民,可现在,居然还有北直隶那边跑过来的,那么多随处可见的灾民乞丐,让临清的繁华都失色许多。

  灾民流民大多是露宿街头,天气已经渐渐变冷了,饿殍路倒也渐渐多了,每天城内民壮都要将找到的尸体放在大车上拉出去焚烧,可百密一疏,总有顾不到的地方,尸体不经处理,疫病就要爆。

  临清州这边的士绅百姓,遇到这样的局面,除了向官府求助之外,已经习惯找闻香教的圣姑帮忙,圣姑也和往常一样,慈悲关怀,动教众出钱出力,一方面赈济难民,一方面收拾尸体。

  闻香教毕竟是教门,实事之外,还要务虚,圣女木淑兰少不得也要在城内城外开几场祈福的,为信众和百姓们消灾。

  对这事,临清上下都表示赞同,邪教妖人趁着灾荒的时候煽动作乱这个是要提防,而圣姑这种,则是可以抚慰人心,让那些聚集的灾民流民少些戾气。

  消息灵通的也知道圣姑这边不是她一个人说的算,东昌府闻香教这么大一摊子,主事的是圣姑的两个叔叔,木吾真和木吾家,那木吾真沉稳细致,若不是身上带着的些许江湖气,和官府中人没什么区别,而木吾家则是个混账浪荡子,贪财好色,在临清内外横行霸道,好在有家人约束,没有闹出太大的事情来。

  辽饷开始,来到临清州的灾民和流民越来越多,人市也就跟着兴旺起来,在临清的人市上,木四爷可是站着好大一股。

  卖儿卖女甚至自卖,说着凄惨,但真要钱货两清,双方都有好处,孩童女子的也有个活路,不过随着人越来越多,木四爷也懒得从生意里抽成了,直接安排手下们去抓人,看到好的货色之后动手强抢,反正灾民流民破产流亡,没有根底。

  木吾家这无本生意做得很顺,也没什么苦主的麻烦,很多人不敢争执,争执的很快就不能争执了,每天抬出去的尸体那么多,怎么死的没人关心。

  可事情做得多了也瞒不住,圣姑带着队伍巡街祈福的时候,就有被抢去子女的难民去拦阻磕头,哭诉喊冤。

  听了这个的木淑兰勃然大怒,立刻安排人去了自己四叔的大宅院,圣姑的童子营忠心耿耿,悍不畏死,木吾家宅子里的那些下人根本挡不住,结果院子里圈着的二十几个孩童被救了出来。

  木吾家的亲信得知消息之后,急忙赶去告诉自家主人,木吾家听了也是大怒,他在自己的侄女面前吃瘪过很多次,知道即便去找也是自寻无趣,可这些孩童都是他精选出来的好货色,要卖到济宁州那边去的,买家已经付了定金,现在鸡飞蛋打,还要自己掏银子补偿,这等境遇,如何不肉疼,如何不怒。

  亲兄弟之间总要埋怨几句的,木吾家在木吾真面前就差哭出来了,以往木吾真对木淑兰不敬长辈的做法也很看不惯,遇到这样的事情,不但会安抚自己的四弟,还会去找木淑兰说说,可这次却把木吾家训丨了一顿。

  “小兰马上就要和教主成亲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听到这句话之后,木吾家当真心凉了,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哥哥什么样,涉及到滦州王家的事情,那就没有别的可讲,只剩下死忠愚忠了。

  “你要识得大体,小兰讲过,要把你安排到河间府那那边,你也别有什么怨言”听到这句提前打来的招呼,木吾家顿时忍无可忍了。

  自从两人从京城回来,北直隶闻香教各处就和东昌府这边联系多了,教内的头面人物都知道教主王好贤要娶木家的女儿木淑兰,

  王好贤虽然好色庸碌,身边却还有明白人辅佐,知道木淑兰未必天姿国色,但临清州这块实地太有价值了,闻香教在山东六府做得极好,很多地方就和地下官府一般,可比见不得光的北直隶各处强太多。

  这就是王家一系的人过来摘桃子,偏生木吾真对徐鸿儒极为提防,对王家一系却愚忠的很,而木淑兰只要自己这一块没有人碰,根本不于涉对方的举动,木淑兰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许配给了王好贤,她无从知道消息,木吾真也有意对她封锁,但木吾家的权势被削弱了很多,整日里跳脚。

  河间府是穷苦地方,民风强悍,又有其他几个教门传教,闻香教在那边局面一向很艰难,丢下临清州这个天底下有数的好地方去那边,这就是配。

  “一定是小兰那个贱人”木吾家直接骂了出来,却被兄长木吾生狠狠打了一个耳光,训丨斥说道:“教主夫人也是你能骂的吗?”

  在这个时候,木吾真可丝毫不会在意什么兄弟之情,而在临清州这样的地方,木二木吾真和木淑兰不准做什么事情,那就一定做不成了。

  木吾家怒气冲冲的回了自己住处,他的亲信都以为还会大闹,还有人准备语重心长的劝劝,说如今局面不对,当忍则忍,不然事情会更坏,但出人意料的是,木吾家忍下来了,居然开始安静了。

  对于木吾家的安静,根本没有人理睬,别看这位木家四爷在临清横行,可在说话算数的人物眼里,他真算不上什

  十月二十这一天,木淑兰带着大队出了临清州城,目的地是城外某处庄子。

  那庄子离城五里远,主持庄子的大户却是信教烧香的,这次流民难民涌过来,庄子里的大户了善心,出钱出粮收容了不少人,对外说是积德行善,对木家说是为教内招募些忠心的信众,当然,这些人来年就是他家的苦力劳工,还没有工钱的那种,这个就谁也不会说破了。

  不管目的如何,总归是个体面事情,不但木家这边有贴补,连临清州的士绅们都给了钱粮。

  这么大的善事,这么多的流民,请圣姑过去做法事祈福也是情理之中,这大户主动提出来的,他一直想给自己谋个会主的位置,能让圣姑过去一次,附近不服气的人都要闭嘴。

  合情合理的要求,用心办事的信众,木家怎么也得给这个面子,木淑兰少不得要走一趟了。

  圣女木淑兰的童子营一共一百七十人,但出城的时候最多只能带三十人,而木吾真和木吾家的亲信护卫则要过五十人,其他才是两边不靠的人众,这个配置说是为了圣女的安全,可为了什么大家心知肚明,这是防备木淑兰跑掉,三十个少年再怎么悍不畏死,也对付不了五十名身手不错的江湖老手。

  明里暗里几次血淋淋的事情之后,木淑兰连向外传递消息的心思都没了,木家两位叔伯也不用每次外出都要跟着,甚至还给了木淑兰自己做主的权力,这次木吾真和木吾家都没有来。

  官道上没有太多人,圣姑木淑兰也没有坐在步辇里巡游,只是窝在马车车厢中,避寒又舒服,一名健壮少年骑马跟在马车边上,不时的凑到车厢帘子那里说话。

  熟悉圣姑的人都知道这位少年的来历,这是临清运河李巡检的独子李玉良,看这敦实健壮的样子,谁也想不到这是几年前那个白净文弱的病秧子。

  说起来是木淑兰救了李玉良的命,也是木淑兰把这李玉良练成了这个模样,李巡检对木吾真和木吾家态度淡淡,却对木淑兰很亲近,对闻香教的捐献和支持也都是因为这个。

  不过这李巡检知道自家的富贵来自何处,所以和闻香教之间的分寸把握的很不错,尽管独子每日里鞍前马后的跟随木淑兰,可李巡检家里却严禁烧香信教,而且和除了木淑兰之外的闻香教众,来往的也不多。

  “木姐,现在城内总觉得古怪,好像有人瞒着我们什么事。”李玉良压低声音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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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三十三章 行善不得善报

  在车厢内的木淑兰却是笑着回答:“小良你何必为这个操心,这临清州什么事不是瞒着我们,倒是小良你被姐姐我连累了,因为害怕姐姐知道,连你都瞒。”

  李玉良闷闷的摇头回答:“小弟知道不知道没于系,就怕木姐你不知道耽误了事情,有什么妨害,可恨我还得过些年才能接了巡检的位置,帮不了木姐你什么”

  “小良你一片好心,姐姐明白,不过姐姐劝你,以后少和闻香教打交道,教门里的勾当不管看着多好,都是要害人的。”

  “木姐你救了我一命,又照顾我到今天,小弟我就算豁出这条命去,也不能让木姐你被人妨害。”

  “怎么会妨害,他们还要借着姐姐这块招牌骗人呢”

  人前自然要摆出一副圣洁端庄的仪态,私下里的木淑兰带着一股混不吝的江湖气,李玉良则是内向,听到这话只是苦笑,却没继续。

  庄子里的大户信教烧香了,下面的庄户往往也会跟从,不然就站不住脚,圣姑木淑兰专门来这边祈福做法,可不光是那位大户的事情,也是整个庄子的大事,木淑兰的队伍刚出城庄子里的人就迎上了,距离庄子五里左右的时候,全庄上下的头面人物都出来迎接,毕恭毕敬的把人接了进去。

  “庄子里的流民听说圣姑到来,都是欢欣鼓舞,还要辛苦圣姑先去慰问一二,让他们更加虔信”

  庄头很是客气的说话,木淑兰也没有异议,平时这庄子里的大户为闻香教供奉不少,做事也还用心尽力,这次来就是要做些表面文章,替这大户脸上增光添彩。

  轻纱遮脸的木淑兰矜持的答应了下来,这时的木淑兰可看不出丝毫的江湖气质,谈吐举止间自然带着一股威压傲气,让周围人不敢放肆,庄子里那大户和几个头面人物,连头都不敢抬。

  大户的庄园可当真不少,不然也安置不下几百流民,木淑兰带着队伍来到,贴身侍卫的童子营三十几人肯定要跟着,祈福做法的那些人也得进来,那些名为护卫的监视者自然也不能远离,五百人上下的流民,圣女随从加起来只怕有个一百五十的数目,这样的比较,自然不用担心什么安全。

  在辽饷和灾荒的夹击下,原本还能艰难度日的百姓们家破人亡,剩下的人为了一条活路跑到了临清州这边,这一路上和这些日子他们担惊受怕,已经渐渐麻木漠然。

  可他们看到木淑兰这队伍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还是被震撼到了,不少人甚至愕然抬头,惹得带路那大户一阵吆喝,让他们磕头。

  李玉良百无聊赖的站在一边,他这些年就和木淑兰的跟班差不多,自然知道这做法祈福纯粹就是骗人演戏,这样的场面他不知道看过多少次,实在没什么稀罕的,想到自己父亲让他远离闻香教的训丨诫,想到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加严厉,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正在胡思乱想,却被人碰了一下,转头看,却是木家兄弟派来的护卫头领,李玉良对这些人没一点好感,别的不说,童子营里为木淑兰办事,死在这些人手里的已经不下二十个了,没等他开口,那护卫头领却故作无意的看着远方,好像刚才不小心撞到,嘴里却在低声说道:“你去和圣姑说,这场面不对劲,下面跪着的那些流民太壮实了,看着就不像饿肚子受苦的,眼神也不对,快去,该走就走”

  李玉良一个激灵,刚才流民跪拜的时候他也扫了眼,只觉得有些人的眼神没有从前见到的那么麻木漠然,但也没有注意太多,却没想到有诡异。

  想到这里,李玉良感觉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转身就要朝着木淑兰的方向走去,这庄园的大门已经关上,难不成这也是布置之一?

  刚向前走了几步,跪在那里的流民有一人站起,开口说道:“他们应该看出不对了,动手拿人吧!”

  话说得轻描淡写,但行动却是雷厉风行,话音一落,跪在地上的那些流民就站起一半,各个手里拿着兵器,直接冲了上来。

  这等祈福,随从护卫都是用来做做样子,以防万一的,可这么久下来也没有个万一,大家早就懈怠了,反倒是童子营的早有预备,掏出身上的短刀短刺,急忙将木淑兰护卫在中央。

  事起仓促,更有一桩乱上加乱的,那三十几名少年抽出兵器,外围的闻香教护卫第一反应不是对付那些暴起冲来的“流民”,而是下意识的以为童子营要作乱。

  猝不及防,临敌的反应也是误判,顿时出了大乱子,场院再大,这里面也是塞了近千人,彼此之间不可能距离太远,暴起冲上,转眼间已经到了跟前。

  木吾真和木吾家派来的护卫也都是江湖上的好手,可没有占得先机,更有人连兵器都来不及抽出来,甚至闪躲都来不及,外围那些能做的只是惊惶大喊。

  刀斧及身,鲜血飞溅,那大户一步步后退,整个人都贴在了墙上,却没有失却分寸,他的几名亲信脸色煞白,浑身颤抖,不过还知道护在他身旁,其余庄子里的其他头面人物,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场面吓得失禁崩溃,哭喊逃窜,可庄子的大门都已经关上,急忙间能逃到那里?

  除了这二百多个冲杀过来的“流民”,其他流民也是惊慌失措,哭喊着乱跑,同样是无处可去,有那昏了头跑错方向的,兜头就是一刀下来。

  借着最外围那些同伴被杀的空当,监视木淑兰的护卫们总算能拿出兵器开战,江湖人物刀尖舔血,吃的就是生死这碗饭,遇到这样的局面也知道得拼了,人人怒吼呼喝,挥刀迎上。

  可那些杀过来的“流民”更强,他们三五人组成一小队,三五个小队又有配合,分进合击,木家的那些护卫武夫根本不是对手,对方本就人多势众,又能够彼此配合,将人多的优势挥出来,这可不是他们能抵挡的,一个个被砍翻在地上,更让他们心惊胆战的是,杀过来的“流民”前面的拿着腰刀短斧,后面的居然拿着朴刀,兵器、勇力、配合上统统不如对方,那还怎么打?

  真正给埋伏流民造成麻烦的是童子营,少年们没有什么怒吼吆喝,一个人拿着短刀扑上,看着莽撞之极,直接被当面的刀斧砍中,可被砍中这个顺势抓住了兵器,另外几个再冲到跟前,用手中的短刀铁刺朝着要害招呼。

  打垮了那些木家护卫后,看到木淑兰外围的童子营少年,“流民”们下意识的都有了轻视之心,却没想到对方凶悍到这样的地步。

  再怎么悍不畏死,他们也只是没长大的少年,突然照面杀死了几个,然后就没有任何便宜可赚了,想要冲上去同归于尽都不能,只能一个个的被砍死。

  “木姑娘,我们这次来只想把你带走,别的事情懒得理会,现在局面如此,不如让大家停手吧,我给他们一条活路走。”最先站起来下令的那人扬声说道。

  木淑兰此时站在步辇之外,手里拿着一把二尺左右的短剑,冷冷的看着场中,而李玉良已经将雁翎刀抽在手中,平端在胸前,咬牙准备战斗。

  战斗生还没多久,场中已经全是尸体,木家护卫还活着十几个,都跪在那里求饶,而童子营只剩下了十个人,却依旧聚在一起,挡在木淑兰身前,还不住的回头吆喝,让木淑兰快走,而暴起围攻的“流民”,现在才死了不到十个,气势汹汹的围在外面。

  木淑兰扫视场中,沉吟了下,却是将手中短剑倒转,顶在了自己的咽喉上,抬高些声音说道:“不想让我死的话,就全都停手。”

  她这话一说,“流民”们没有什么反应,但童子营的少年们立刻停手,唯一没有照做的是李玉良,他已经急了,回头喊道:“姐姐,你”

  “他们想要杀我,何必设局在这个时候动手,肯定是要活口的”木淑兰声音很高,不光说给李玉良听,也是说给别人听。

  “都停下”那人下令,对他的命令,拿着兵器的“流民”同样听从,立刻齐齐后退了几步。

  号令出无人不从,进退整齐有度,在东昌府从未见到这样的人马,单单这一个命令表现出来的,就让懂行的人惊心动魄,就连李玉良都无力的放下了刀。

  流民中说话下令的那人缓步走向前,上下打量了几眼木淑兰,点点头说道:“到底是木吾生的女儿,能想明白这样的关节,放下剑束手就擒,我放剩下的一条活路。”

  木淑兰握剑的手纹丝不动,在那里冷声问道:“说到可能做到?”

  “你有的选吗?到底还是个孩子”说话那人失笑。

  木淑兰眼神闪烁,末了还是轻叹一声,将手中的短剑丢在地上,开口说道:“不要打了,都把兵器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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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三十四章 这也是兄弟

  童子营的少年直接丢掉了兵器,早就跪地求饶的人更不必说,说话那人点点头,开口说道:“把所有人都看起来,来两个婆娘伺候木姑娘,别苛待了”

  有两名“流民”扯掉了头上的布巾,直接走了过来,看到髻之后大家才现,这伙冲上来厮杀的“流民”里居然还有妇人。

  那两名妇人架住了木淑兰,直接朝着庄园另一头的屋子走去,木淑兰回头看了看童子营,又看了看满脸不甘的李玉良,只是摇摇头,没有说话,就这么安静离开。

  看到她这样的表现,那话下令的人却觉得有趣,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不问问你叔伯如何了吗?”

  “我没有叔伯,我爹死了之后,木家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木淑兰回答的很淡然。

  下令那人一愣,随即笑着摇摇头,挥手示意将人带走,魂不附体的庄子众人也反应过来,那大户的亲信正在吆喝那些逃散惊慌的真正流民,大户则是弯腰弓身快步走了过来,下令那人看着木淑兰出了这处场院,看了看被赶在一堆的童子营和木家护卫,摇摇头叹了口气,有些惋惜的说道:“都是好种子,可惜了。”

  说完之后就要抬手下令,还没动作,那大户却急忙的抓住了这人的手臂,压低声音说道:“谢先生,那个敦实的是本城李巡检的独子,这李巡检手眼通天,财雄势大,真要坏了他孩子的性命,不光东昌府这边的局面,只怕其他几处也有麻烦?”

  谢明弦眉头皱起,盯着那边的李玉良看了几眼,点点头说道:“你安排人送这个李玉良回城,送到他家里。”

  那大户连忙点头,喊了个手下跑过去把李玉良拽了出来,这时候谢明弦手一挥,早就有所准备的属下立刻手起刀落,这一次来到这边的,只有木淑兰和李玉良两个人活了下来。

  木淑兰的二伯木吾真是闻香教在东昌府以及周边区域的大头领,大事小事没有他的点头就做不下去。

  不过这段日子木吾真一直有些烦躁,他是闻香教初代教主王森的亲传弟子,一直跟在王森身边伺候,对王家忠心耿耿,他从来没想过什么木家自己的局面事业,木吾真只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王家。

  老教主王森坐化仙去之前,答应了王家和木家结亲的事情,这让木吾真欣喜若狂,觉得自己和死去弟弟的努力得到了回报,木家从此也算是登仙了。

  欣喜若狂是一回事,木吾真也知道木淑兰不会同意,自己这个侄女看着越来越混不吝,可性子却越来越果决,真有什么说不通的,自尽不是不可能,所以方方面面都吩咐好了,对木淑兰封锁消息。

  事情临近,在北直隶各处的王家人以及亲信也纷纷来到,他们来了之后,不谈什么联姻结亲,也不谈什么闻香教的大计,更不说什么共保教主王好贤,让王家基业千秋万代的传下去,他们只做一件事——捞银子。

  木家辛苦打下来的好位置,要让给王家人来做,木家拿到的生意,要给王家人来做,木家在运河上的经营,要让给王家人来做,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我是老教主王森的亲戚,我是现任教主王好贤的亲戚,闻香教的一切都是我们家的,让你们外人看守着已经是给面子了。

  这种理直气壮的强夺,在木家一系激起的反弹很大,尽管木吾真觉得这些都是理所当然,可也觉得王家人吃相未免太难看了,早晚你们都能拿到,何苦跟八辈子没见过银钱一般着急,难怪徐鸿儒那边要自立门户,但这个念头一出现,木吾真就自己压了下去。

  木家一系跳脚最厉害的就是木吾家,虽说在东昌府他也算不得实权大佬,可毕竟有自己的局面,有自己的属下,而且还是最肥的几个,但王家人一来,就摆明车马要走侵夺,如何能受得了,木吾真对这个弟弟也最为担心,将他和河间府那几个会主调换的事情,就是木吾真自己提出来的。

  本以为说出这个打算后,四弟木吾家还要大吵大闹,却没想到就这么一直安静下来了,这让木吾真很欣慰,木家人就是木家人,都对王家忠心耿耿的。

  现在唯一的担心就是小兰那边,不知道说了结亲的消息之后怎么办,木吾真这个倒是想得很明白,即便现在不愿意,将来也会愿意的,这是多大的福分。

  木吾真一边想,一边来到了临河酒楼的门前,早就有木家的下人在那里等候,木吾家派人传了个急信过来,说想和二哥在这里商谈,木吾真大概能猜到在想什么,无非是去河间府的事情,自己一定要硬起心肠,绝不会给他转圜的余地。

  这边刚下马,就有属下从远处快跑过来,略有些紧张的低声禀报说道:“老爷,圣姑的童子营正要出城,说是圣姑下了急信召唤他们,要不要安排人手盯着?”

  “小孩子拿刀,早晚要把自己割伤了,到了现在怎么还不死心,安排人跟着过去,若是没什么异动就听从小兰的安排,要是乱来,对童子营不要客气,留着这些无法无天的少年,早晚是大祸害”木吾真越说语气越硬,明明是自家侄女,却不相信自家的嫡亲叔伯,自家亲戚难道还能害她?聚起一帮毛都没长齐的孩子搞什么童子营,护卫什么,还不是提防自己和老四,真是个笑话,也就是不和她较真,真要撕破脸,那些少年什么都不是

  一定要在嫁给少教主之前把小兰的性子扭一扭,把这劳什子童子营弄走了,不然在王家都要招人笑话。

  边想边上楼,偌大的二楼,只有孤零零的一桌,木吾真的四弟木吾家正在那边等待,已经是笑着站起。

  “二哥,想咱们兄弟刚来这东昌府,为了维持下面儿郎的开销,连口荤腥都不舍得吃,那天午饭时候,咱们路过这里,我说以后要能吃起这里的酒菜,怎么都值了,这才几年,咱们兄弟已经可以包下整家店面了”木吾家说得很感慨。

  木吾真没想到会说这个,一时间往事涌上心头,最后只是笑着说道:“也是辛苦了小兰,刚才小兰调童子营出城,出什么事了吗?你知道不知道?”

  “她的事怎么会让我们知道?小兰对我们防备着呢”木吾家冷笑了一声。

  木吾真也是摇头,无奈的说道:“这孩子不懂里外,不知道咱们是为了她好。”

  “二哥,小兰不懂事,可小弟懂事,小弟知道里外,小弟若是去了河间府,二哥一个人在这边就被架空了,到时候这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基业全成了别人的家产,我们何苦来?”

  听到这句话,木吾真知道今日的谈话不出所料,只是笑了笑说道:“河间府那边距离长芦不远,在盐上的入息不少,去了没准比这边还要生,这是好事,别人还轮不上呢”

  “二哥,长芦盐场都是京师大佬们盯着,又有盐上的强豪,咱们教门里什么时候沾的上,再说那边官府百姓做事都是蛮横,小弟去了肯定会吃亏,让小弟留下吧,留下来帮帮二哥。”木吾家说话也没什么前奏,直截了当。

  看到二哥木吾真微笑,木吾家言辞里又多了几分恳切:“二哥,咱们兄弟几个,爹娘和大哥死得早,拜在老教主门下之后,全都是二哥照顾大家,那徐鸿儒自己有了局面就不顾别人,三哥去了徐州,最后不明不白的死在那里,咱们兄弟在这边出生入死,好不容易将东昌府拿在了手里,怎么又要让给别人?”

  “什么别人的?我们身为教众,一切都是教里的,教主怎么安排,就该怎么做”木吾真的脸色顿时变冷,森然说道。

  “他王好贤玩女人玩相公,从小跟着老教主享福,他到底于过什么咱们兄弟打生打死拼出这片基业,凭什么要交给那个废物,什么一切都是教里的,徐鸿儒那江山怎么没有人和他要,他怎么不送给王好贤,凭”

  啪的一声脆响,木吾家捂住了脸,他满脸愕然的瞪着桌子对面的二哥,木吾真这一巴掌用力不小,木吾家的左脸直接肿胀了起来。

  站在二楼上的几名随从都是低下了头,木吾真冷冷的盯着木吾家肃声说道:“没有老教主收留咱们兄弟几个,咱们早就被路边野狗吃了,拜师时候烧香誓你都忘了吗?徐鸿儒那个贼人背誓,早晚要遭报应,你也要这样吗?如果再这么胡说八道,你也不用去河间府了,我在这里就和你动教规家法”

  木吾家双手捂住了脸,一边已经肿起来老高,被自家兄长这么说,眼泪已经止不住了。

  “老四,为教主”

  “二爷,四爷,不好了,小姐在城外出大事了”

  就在这时候,听着踩踏楼梯的脚步声响,一个人喊着冲上了楼,满脸惶急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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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三十五章 庸碌辈

  “什么?”一听木淑兰出事,木吾真顿时大急,转身就看过去,来人穿着的是亲信护卫的打扮,可看着却是脸生,能穿这套衣服的没道理不认识。

  疑惑刚起,却听到身后桌椅碰撞响动,还没来得及反应,突然间觉得后腰一阵巨痛,身子差点就要软瘫,被暗算了,匕或者短刀已经刺进了腰部,木吾真立刻明白过来,可那个方向只有自己的亲弟弟。

  木吾真转头,这个简单的动作现在做起来已经有些困难,果然是自己的弟弟木吾家,他脸颊红肿,泪流满面,可眼神里全是怨毒和狠戾。

  “你”

  “你不是我二哥”木吾家嘶声说了一句,手腕一拧,刀刃搅动,木吾真身体剧烈的一颤,更是站立不住。

  木吾真视线已经模糊了,他有无数的不甘心,拜师入教,出生入死,几起几落,却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结局,这个狼心狗肺的混账,恨意支撑着木吾真没有倒下,伸手去拿腰间的兵器

  “徐教尊让小的给木二先生带句话,你和木三先生不识大体,不知大势,就算有泼天的本事,也做不成事。”有人按住了他的手臂,声音不高不低的说道。

  听声音就是上来报信的那个,到这时候,木吾真大概能想通来龙去脉,一口气再也绷不住,整个身体软了下来,什么也不知道了。

  在酒楼下已经响起了怒喝和惨叫,楼上站着的人却都没有动作,自家兄弟见面,自然不用带着亲卫上来,木吾真的人都留在了楼下门前,木吾真的手下护卫脸色都不怎么好看,此时齐齐低头。

  木吾真的尸体摔倒在楼板上,木吾家整个人也没了力气,跌坐在座椅上,脸色惨白,神色呆滞,身体开始颤抖个不停。

  刚才按住木吾真手臂的那人看了看地上木吾真的尸体,摇头叹口气,又看看一边浑身颤抖,满脸恐惧神色的木吾家,同样是摇头,可眼神里却有不屑。

  “沈沈爷,我小的该怎么办?”过了半天,木吾家才反应过来,颤抖着声音问道。

  “沈智当不得这个爷字,木四哥,临来前教尊已经吩咐了,四哥要是想来兖州府,那就一起跟着过来,可以先去济宁州那边住些日子,半年内就回到东昌府来,这东昌府的地面还是木四哥管着,要是不放心,留下也好,总舵那边会派人帮着木四哥收拾局面。”沈智平静的说道。

  木吾家穿着很厚实,天气也没有那么冷,可此刻木吾家环抱双臂,好像极为寒冷的样子,听完沈智的提议之后,只在那里点头说道:“去兖州府,去兖州府,全听教尊安排,全听教尊安排”

  被调出城外的童子营在半路上遭到了伏击,真刀真枪的江湖火并,童子营的少年们肯定不是那些厮杀汉的对手,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童子营没有一个投降或逃跑,全部战死。

  尽管圣姑木淑兰在临清州,在东昌府有好大的名头,可她真正能依靠的就是这一百多名少年,贴身伺候的十几名少女虽然同样忠心,可在这时候却什么也做不到。

  木吾真手里有二百多能打的青壮,在下午的时候也被派出了城外,说木吾真去救援木淑兰的时候被人伏击,此时木家唯一能做主的人木吾家带着自己的人手和他们一起出了临清州城。

  到达圣姑过去祈福的庄子之后,这些人也被伏击,特别是木吾家的护卫临阵反水,当真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而且伏击的人善战勇悍,完全不是江湖上的手段,没过多久,这些人就被洗了个干净。

  这一天生了很多事,看似煊赫的木家迅崩溃,木吾真“城外遇袭”,木吾家“悲恸不能自己”,木淑兰“不知所踪”。

  天黑的时候,一名衣着朴素的中年文士出现在临清州最好的酒楼中,伙计倒没有拒之门外,早就有贵家奴仆打扮的人在外候着,这文士一出现,就恭恭敬敬的把人领了过去。

  这文士一进屋子,满屋的人都慌不迭的站起,各个堆着笑脸相迎,那笑容下,全是惶恐神情,文士却是客气,进门先作揖为礼,开口说道:“诸位不必惊慌,就谢某一个人来到这边,其他人都在城外等候。”

  听他这么说,众人松了口气,然后奉承不停:“咱们在北直隶就听过谢明弦谢先生的大名,孤身去辽东打开了一片局面,北直隶、山西和山东各处,可都仰仗谢先生不少,今日一见,果真是一表人才”

  “谢先生辛苦了,今晚春意楼最好的姑娘已经定下,就等着伺候谢先生。”

  “我们总算把谢先生盼来了,木家人在这临清州胡作非为,连北直隶各府县也不放过,多亏教尊派来了谢先生,拨云雾见青天,拨云雾见青天啊”

  七嘴八舌说个没完,谢明弦脸上浮现笑容,却没有坐下,只是拿起手边一个细瓷的碟子丢在了地上。

  碟子摔了个粉碎,屋子也安静下来,谢明弦脸上依旧带笑,语气也柔和的很:“诸位从那里来的就回那里去,刮走偷走的银钱就不论了,谁要贪心不足想要带走,那也就不要回去了。”

  屋子里鸦雀无声,任谁都能听得出谢明弦话语里的森森杀气,有几个人暗地里交换眼神,这谢明弦孤身一人来到这边,怎么就有这么大的胆子,就不怕自己走不了吗?

  可想到今日里生的一桩桩事,每个人都不敢冒险,木家人赤手空拳在东昌府打下这么大的局面来,一天内就土崩瓦解,死了一个,不见了两个,要是不答应的话,天知道这些事会不会落在自家身上。

  想得明白,但善财难舍,大家在北直隶都是穷怕了的,王好贤自己花天酒地,却不管别人的死活,好不容易有了临清州这样一块肥肉,还没啃下几口,就这么被人赶走,实在是不甘心的很。

  “谢先生,我等来这边,可是得了教主的令谕,就这么走,说不过去吧?”这反问有气无力。

  “我这次来,就是领了教主徐鸿儒尊上的令谕,不知道你们几位怎么得了这样的说法?”谢明弦故作不解的问道

  “是王好贤”说这话的人声音更小,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什么敬意尊称。

  谢明弦把脸绷紧,肃声说道:“老教主京师坐化仙去之前,曾经传下法旨,说天下闻香教皆奉徐尊上为教主,王好贤为贡奉尊者,你们怎么妄称王尊者为教主,这到底是和居心,难道不知道教中规矩吗?”

  最后一句话声音略抬高了些,屋子里众人的身体都跟着一颤,脸色都变得灰败起来,老教主坐化仙去前的法旨有两份,一份是王好贤做教主,一份是徐鸿儒做教主,前面那个是自然是从滦州王家送出来的,后一份则是山东这边说的,各说各有理,不过山东这边兵强马壮,滦州这边势单力薄,自然分不出真假来。

  更有消息流传,说老教主这次本来要金蝉脱壳,从京师大牢里出来享福的,谁想到就真不知所踪了,天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

  不过谢明弦这言语里的煞气和杀气却让大家明白,不要拿什么教主的名位压人了,何况王好贤本就压不住人。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沉闷起来,谢明弦脸上又有了笑容,丝毫不把自己当成客人,笑着说道:“天色不早,我这边就不留客了,大家明早还要赶路回北直隶,今晚一定得收拾忙碌,不留了,都走吧”

  话说到这般,先前故作好客豪爽的众人也只能捏着鼻子答应,灰溜溜的告辞离开。

  等屋中人都走了,谢明弦才做到了上位,自己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嘴唇还没有沾酒,这雅间的门被推开了,那沈智走了进来,看着端酒的谢明弦,再看看满桌的珍馐美味,忍不住笑了笑,感慨说道:“谢先生在辽东十年,想必是清苦久了,王家的这帮杂碎,做事不行,传经不行,吃喝享用却不比京师那边的富贵豪门差多少,北直隶大好场面,就被他们败坏掉了。”

  感慨之后,沈智又是笑容满面的说道:“不过谢先生既然回来了,那就不用再去辽东受苦,咱们教门里享用也不差的。”

  谢明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微微闭眼,然后哈出口气:“好酒,这些年没有回来,却不知道山东出了这样的好酒,若是能在辽东卖这酒,富比王侯不难啊”

  说完这句之后,谢明弦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悠然说道:“这又算得了什么,和辽镇武将的享用比起来,这只能说是寒酸

  这个答案让沈智愕然,在他想来,辽东那边是关外苦寒之地,那里谈得上什么享用,谢明弦哈哈笑出声来,摆摆手说道:“不要在意这个,临清州内各处都安排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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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三十六章 人心善变

  “谢先生放心,临清州城内外,东昌府各处,连同济南府尊奉这边的那些分会,都已经作了布置,按说已经动了。”沈智肃声回答。

  谢明弦晃晃手里酒杯,神情完全轻松下来,那边沈智沉吟一下,又是开口问道:“教尊曾有令谕,说东昌府这边交由谢先生暂管,到时候再给个名义。”

  “我要回郓城,这边交给别人来管吧”谢明弦似笑非笑的看着沈智,颇为轻松的回答。

  木淑兰失踪的第二天就被察觉了,在城内和城外几处都有惨案,上百少年都被屠戮,鲜血被放得于于净净,城内木淑兰的住处也是如此,少年少女都是惨死,鲜血流于。

  这样的案子透着诡异,积年办案的老捕快也觉得心底冒凉气,平民百姓听到更是害怕惊惧。

  随即就有消息流传,那木淑兰不是什么圣姑,而是妖魔所化的妖女,她之所以积德行善,就是为了假借闻香教的名头,抓捕童男童女喝他们的血,用来增长自己的修为。

  这等传闻实在是玄乎,可那么多尸摆在衙门门前,摆在城外庄子空地上,看过的人回来失魂落魄的描述,又怎么可能有假的。

  再然后,临清州内外开始有百姓告官,说自家孩子失踪多日,开始以为是拐子拐了,现在想想,会不会被这妖女抓去吸血做邪法了?

  消息自临清州蔓延开来,各处的消息又是向这边反馈,不仅是临清州这一处有这样的案子,府城聊城,高唐州以及各县都有孩童失踪,又有有心人现,凡是这圣女,不,妖女木淑兰去过的地方,就有孩童失踪。

  孩童失踪,被抓去吸血,又有城外的惨状实景,由不得让人不信,看到之后各个胆寒心惊,谁还会想到那些丢了孩子的是什么时候丢的,或者真丢了假丢了,至于各处流传的消息,那更是越传越离谱。

  偏生此时木家人全部消失不见,亲信护卫和教众死的死,散的散,剩下的人也被兖州府和济南府过来的人收编,根本没有人出声辩解。

  人心脆弱无情,先前大家感激感念木淑兰做的种种善事,治好多少人的疫病,怎么出面筹集粮食棉衣赈济贫苦老弱,恨不得天天烧香供奉,可这个消息传出来之后,从前这些善事都成了掩饰作恶的幌子,想起就让人后怕,这那里是什么圣姑菩萨,分明就是妖魔鬼怪。

  有了这个先入为主的印象之后,多少和木淑兰毫无于系的案子以及传闻都成了木淑兰做下的事情,甚至连这辽饷都成了木淑兰做下的恶事,还有人说什么木淑兰在京城皇宫里有一个分身就是那个郑贵妃,蛊惑驾崩的万历皇爷不上朝,还弄出辽饷,并且做妖法连泰昌皇爷都弄得驾崩了,就是为了祸乱整个大明天下

  消息越传越匪夷所思,连街上的流民灾民都对木淑兰愤恨厌恶,前些日子得了吃穿赈济,还感激的跪下磕头,觉得这木淑兰和观音菩萨差不多,可现在,每个人都恨不得去木淑兰住处吐上一口唾沫。

  一个个消息出来,终于有人讲了,这是兖州府有大神通的真人徐鸿儒看不下去了,出手拿了这木淑兰,准备做法镇住除妖,然后就不用担心再有什么祸事,再有什么孩童丢失被吸血的惨案了。

  怪不得两边都是闻香教却是水火不容,现在大家总算知道了,敢情兖州府那边是正统,东昌府这边的是幌子,天可怜见,那兖州的徐真人大家早就知道名头,果然悲悯世人,出手救咱们来了。

  消息不断流传,改换门庭被兖州府招揽的人越来越多,说起来,的确让人唏嘘,木家经营这么久,就好像海边的沙堆,潮水涌上就什么都没有了。

  对临清州官吏士绅来说,谁来传教拜神,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区别,只要别闹出乱子,能安抚百姓,能把信这个的上上下下哄好,这就足够了,徐鸿儒派来的一于人也懂做的很,最初的几个乱子压下去之后,地面上就一下子平静起来,再没有什么大案出现。

  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足够了,士绅们平时捐献的银钱也开始恢复起来,财雄势大的李巡检家给的格外多,其中原因大家也都是知道,死了那么多人,他家李玉良却回来了,现在正被关在家里禁足。

  不过李家却有几个心腹家人知道,自家少爷被禁足第一天之后,就拿了自己积攒的零花银子,偷了家里一匹马,现在已经不知所踪。

  李玉良可是李家的命根子,李巡检在临清州又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外面的传闻也瞒不住他,知道是闻香教的大火并,偏生自己儿子和其中一方纠缠的很深,被放回来已经算是给面子了,如果再闹出什么事,死路一条也不是不能,所以李巡检一边封锁消息,一边派出人到处寻找。

  这天气已经冷了,运河封冻,山东地面上又不太平,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骑马跑出去,实在是让人担心安全。

  现在已经没有人顾得上徐州了,或者说,没有人能管得了徐州了,赵进在这里实实在在的号施令。

  新设了五个大队正的位置,除了明确张虎斌的大队正之外、鲁大、李五和李和、黎大津四个人也都有了大队正的衔头,一个大队有六个连,两个连是家丁,另外四个连是团练,装备和耗费也按照家丁和团练的分别来计算。

  不过黎大津这边手下是没有六个连的,他只不过有这个职衔,然后跟着内卫队办差,算起地位来,黎大津在内卫队已经仅次于刘勇和雷财,大家对这个都没有异议,毕竟冒着生命危险潜伏在南京,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大功一件。

  张虎斌这个大队正手下也是没有家丁连队的,马冲昊率领各队人马冲到徐州期间,他在骆马湖东岸庄园的确编练出了一千家丁,只是这些家丁都作为新编大队的连队使用,但张虎斌管得人更多,清江浦那十六个连的护卫团练,已经明确在他的手下。

  董冰峰率领第三团去清江浦、石满强率领第二团去骆马湖流民庄园,陈晃第一团留驻徐州,鲁大的第一大队去孔家庄,李五的第二大队去宿州,李和的第三大队在邳州,将赵字营的实地护卫完全。

  而吉香的亲卫队这次也有扩编,八个连的家丁加上马队和弓队,总人数上已经过了其他各团,只不过这亲卫队是赵进直接指挥的,吉香更多时候只是做一个副手存在。

  除了这几个明确出的编制,有人传说,赵进的几个堂兄弟,赵完、赵松还有赵十一也都有了大队正的衔头,不过这个说法没有得到什么确认。

  也有人说,成大虎这次在清江浦也立了大功,现在也是大队正了,但内卫队的消息一向封闭,很不好打听,仅仅是传闻,没有任何人确认过。

  大家都知道家丁比团练要高,能从团练到家丁这个位置就是升级,家丁编制的队正,怎么也能在团练这边做个连正,而家丁编制里的连正,那可以说是前途无量了,将来肯定能独当一面。

  不说别的,现在那几个大队正和团正区别在那里,也就是小一号而已,各自镇着一个地方,将来的荣华富贵可想而知,但家丁编制里的连正去做什么团练的大队正,这个就不好说好坏了,现在管着几个连团练的人不算少,那姜木头,那成大器,都有团练管着,可自家却没有什么名份衔头。

  更让大家捉摸不透的是,出来做团练大队正的居然还是李灿,这李灿大家都知道,那可是进爷母亲何家的亲戚,尽管进爷煊赫到这个地步,可何家却一直低调的很,就在徐州城外的何家庄安享富贵,绝不搀和赵家任何事,大家知道两个在赵字营里做事的,一个是李灿,另一个是何正。

  赵进是个孝子,尽管这个“孝”字会让人争执两句,父母这边的亲戚朋友也一直是厚待,李灿和何正在赵字营里做得也很出色,都被认为是前途无量的,怎么突然就放出来去管团练了?

  不过六个连的团练就是驻扎在徐家这边,徐家也抽出青壮子弟连同矿场工场的青壮共八百人来到徐州这边驻扎,就在城池附近。

  看到这个安排,明眼人联想到前段时日徐珍珍在徐家的大动于戈,就能推断出原因了,徐州危急的时候,徐家是整个徐州跳得最厉害的一处,那些举人秀才的还知道走远避嫌,这徐家直接很多人就要翻天。

  尽管事后被徐珍珍洗了一次,可谁也不敢担保会不会有第二次,明明是自家人却最不放心,这个也是个笑话,估计这安排团练就是硬手段了,下次再有什么不对,那就不用事后算账,直接就地动手了。

  徐州和各处关心这边的人,都自以为是的盯着赵字营连正队正之类的位置,却没几个人关心云山行各处分店的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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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三十七章 云山行分店

  云山商行当年是云山寺的产业,尽管后来被赵进拿下,可各处店铺的掌柜伙计之类没有太大的更换,平常人也感觉不出什么变动,无非是一家照常营业的店铺而已,对于其他关注赵字营的势力来说,这云山商行也不过是个敛财赚钱的场面,这种店面满天下都是,不用理会太多。

  可赵字营这些新开的分店却不是为了做生意的,一家店铺里,无非就是掌柜、账房和伙计这几种人,眼下徐州繁华起来了,各处商户云集于此,经商做工的不要太多,赵字营的产业想要招募人手,肯定踊跃无比。

  但现在这些分店开设却很缓慢,原因就是没有足够的人手,赵字营的要求太严了,这掌柜只能是三个出身,一个是如惠和周学智带起来的那一批掌柜,一个是流民出身的管事和账房,再就是学丁队中人,没这个身份,就不能做这些分店的掌柜。

  有了这三个出身,只能说是敲门砖,要被王兆靖、如惠和周学智三人同意之后才能得到任命。

  当然赵字营是赵进做主的地方,也有例外在,那就是在赵进同意的情况下,徐州一州四县的吏目里可以有人去做这个掌柜,连正以下的家丁可以有人去做这个掌柜,这个例外讲起来都是笑话,在衙门里当差是什么威风,在赵字营当个队正那是什么光彩,凭什么要做这么一个分店的掌柜,云山行生意固然不错,可也不是处处分店都能赚钱的。

  可标准就是定的这么高,至于这些分店的账房,除了上面三个出身之外,孙家商行、和徐州本地出身清白,有人担保的子弟才能充任,而伙计这一层,则只有徐州、邳州以及流民庄园中人才能担任。

  严格也就严格些,说破天不过是开设分店,外人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可赵进为了这件事情始终没有去清江浦和骆马湖东岸庄园,王兆靖、如惠和周学智三人经常为了掌柜人选争的面红耳赤,这就让人好奇了。

  云山行的第一家分店在徐州州城开设,这让众人更感觉古怪,州城内不是有云山行总号和三家分店了吗?怎么还要桥上架桥?多此一举?

  不过这家分店一开,大家就明白要于什么了,先是包揽徐州知州衙门直辖区域的税赋,各处缴纳以及浮收,都要先交到这家分点来,才会转给衙门,然后就是征调劳力民役,普查的清册就在他们手中,征民力修补城墙街道,挖掘护城河和城外沟渠等设施,做这样的事情,也由这分店组织,花费之类在缴纳浮收中支出,百姓民力可以凭借劳作抵税,第三就是征收费用,大明有商税的名目却从来不见收取,大都是吏目差役自作主张去敲诈,或者是默认的常例,但这次赵字营的分店却开始定下铺面生意每月每年该缴纳的定数,也是要交到这分店来。

  此外内卫队那些没有藏在暗处的人物也要去分店坐堂,各处江湖市井要听从这“坐店三掌柜”的安排。

  知道了这么多之后,不用聪明人也明白这云山分店到底是于什么的了,这不就是地方上的官府衙门吗?管着税赋、人丁和治安,有些衙门管着的事情还没这个仔细。

  怪不得进爷手底下几个读书人对这个事盯得这么紧,分店里做事的人要求这么严,这赵进二十岁年纪,还真有股沉稳,大家都以为他要扯旗造反了,没想到还这么里外两张皮一样的推进。

  因为这云山行分店的开设和运行都很麻烦,而且意义重大,所以开设的极慢,徐州州城和萧县的开起来之后,砀山正在筹备,丰县和沛县那边也跟着开始筹备,但开设的时间要晚于黄河南岸,不过境山徐家那边却做得很快,云山行专门在那里开设一家分店,这家分店人手选择并不像其他各处那么严格,赵字营派去的人占不到一成,其余的都是忠于徐珍珍的族人和管事等人。

  外人能看到这些,也有人觉得现在能进这个云山行日后保不齐前途无量,精明人还能考虑到一点,就算进爷事败了,大家在他生意店面做事总不好扣上从贼的罪名,好处有,罪过少。

  加入赵字营做家丁舞刀弄枪,在战场上打生打死,很多人家下不了这个决心,舍不得自己孩子去拼,可去商行店铺做个伙计什么的,这个倒是无所谓,一时间,招募伙计各处又是热闹无比,颇有当年赵字营招兵的景象。

  不过云山行以及下属各个分店,还有外人看不到的地方,那就是赵进将赵字营各团各大队粮饷装备的平时筹措供应,也交给了分店那边操持。

  在分店里面负责这些事的也是掌柜,号称是“家丁掌柜”,这个人是赵字营家丁出身,往往是战斗训练时受伤的家丁,退下来去店内负责这些事,下面专管着六名团练,这些团练则不是伤退病退的,而是专门学习账目存贮运转这一类勾当的年轻人。

  家丁掌柜受云山行和赵字营双重管辖,一旦战时军务,家丁和所辖团练则直属赵字营。

  相比于徐州这边的慎重,在环绕徐州各处以流民为主体的庄园内,各个分店的开设就很容易了,在这里人选的条件可以放宽,反正各个庄园近乎封闭,任谁也翻不到天上去,除了让流民出身的账房伙计彼此轮换之外,还请了孙家商行那边经验丰富的掌柜和伙计等人过来传授。

  在徐珍珍的推荐下,境山徐家的很多人也进入了这个分店系统,徐家经营煤铁多年,能在商行店铺里做事的人可是不缺。

  这个举动让赵字营内外很多人心生警惕,也有人私下在赵进面前说过“赵字营是进爷的基业,要多用赵家人,别让外人参与太多”。

  不过这样的风言风语很快就消散无踪,原因很简单,徐珍珍一副要把徐家完全打碎的架势,她去过一次之后就完全放权了,现在的境山徐家,差不多是如惠和周学智的亲信们在那边管着,徐厚生则是在云山寺的庄园里做个管事,徐本荣也住在何家庄附近新起的大庄园里,根本不管徐家的事务。

  “进爷这次吓退了番子果然有大用,连夫人都要安心把徐家托付过来了”也有这样的议论出现。

  以赵进的做事风格,倒是宁愿徐珍珍管着境山徐家的事务,因为他知道徐珍珍喜欢这个,心血都放在这个上面,但赵进同样也知道,这次徐珍珍真的放手了,不过不是因为什么大局已定,展露实力,而是心思全放在儿女身上了。

  生赵龙的时候,徐州内外的局面最是紧张,连生孩子的消息都要对外封锁,赵进心里很稳,但家人各个提心吊胆,徐珍珍当时表面看着淡然,背地里也总是在哭,甚至在马冲昊率队进入徐州的时候,连孩子都被托付给了心腹,准备随时送走。

  当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徐珍珍先去清洗了不稳的徐家,回来后就把全部心思放在赵凤和赵龙身上了,每时每刻都要看到孩子才能安心。

  “现在里里外外这么多人才帮夫君,也不太用得着妾身了,妾身就是想把大凤和二龙养大。”

  “妾身现在顾着孩子,伺候夫君这里难免不尽心,夫君若是想要找个小的,也不用理会妾身这边,妾身觉得小孟就不错,长得出挑,人也伶俐。”

  每次对待这样的话题,赵进总是有看天的冲动,不过徐珍珍的玩笑里似乎带着点认真了。

  徐珍珍这样的改变,赵进说不上什么高兴,这次的风波让他身边人改变了许多,母亲何翠花脸上多了皱纹,而父亲赵振堂虽然呆在萧县一直很稳,可见过一次之后,赵进看得出,父亲白骤然增多,腰背也变得佝偻下来,在赵振堂身边的赵松说,老爷子在风波之前有说有笑,看起来和没事人一样,但马冲昊那几路人马被吓退之后,老人一下子就老了。

  大凡年纪大的人心力憔悴过度,都是这个样子,赵进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父亲赵振堂说得很直接:“你忙你自己的事情去,这条路走了就没有办法回头,就不要想那些没用的。”

  尽管没有联系,可说起来还是有些怪异,在万历皇帝驾崩之后,赵进的伙伴们纷纷定亲了,只有王兆靖依旧不急,陈晃这边是和徐州城外一个大户的女儿,这大户说白了就是个土豪,无论江湖上和官面上都没有势力,之所以和陈家挂上,无非是因为当年陈家炭场所用的树木都是这大户供给的,这么熟识起来。

  当然,这大户从前再怎么平常,现在跟陈二爷成了亲戚,在徐州地面上立刻就陡然不同,甚至连清江浦和扬州那边都有人盯了过来,要知道,如今进爷这边不好巴结,只能从身边下手了,可进爷下面的几位也都不好巴结,也就只能再从更外面的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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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三十八章 又听到了这个名字

  石满强这边则是和卫所一位千户的女儿成亲,这个媒还是董冰峰的父亲做的,吉香找的是知州衙门一位书办的堂妹,尽管吏目是不入流的,可在徐州地方上,这也算是书香门第了。

  让人意外的是刘勇这边,刘勇等同于孤儿,家里没有长辈,不过这也不是大事,勇爷可是咱们徐州管着厂卫的大人物,多少大户人家、江湖龙头眼巴巴的想把女儿和妹子送上去,而且进爷肯定会给他挑选一门好亲事。

  赵进的确为刘勇考虑了,甚至连徐珍珍都在这个事情上操心了,两口子合计之后,准备将徐珍珍的一个堂妹说给刘勇,亲上加亲,也省得刘勇孤零零的没个仗恃。

  但刘勇没有让大家操心,他给自己找了一门亲事,对方年纪不大,长得也是中人之姿,不过让人意外的是出身,居然是云龙山下某庄园的庄户,而且还是流民庄园的庄户,说是兄妹三个,两个哥哥一路上护着妹妹来到这边,又幸运的熬到了赵进开庄园收拢,家里在山东的亲戚全不在了,就这么兄妹三人相依为命。

  也不知道刘勇是怎么找到的人,而且以刘勇的身份地位,怎么也不该找这样的女孩为妻,几个伙伴都过去劝,刘勇则是很坚持。

  对刘勇的选择和坚持,赵进明白他的用意,只是说了一句“你不必这样苛待自己”,刘勇回答也很简单“这么做不用连累别人”。

  这件事就这么成了定局,雷财的消息大家都是不知道,不过赵进能推测出结果,接下来十有八九,雷财会和刘勇做出一样的选择。

  倒是如惠那边很简单,他只是将自己的外宅扶正,说起来这外宅是如惠出家的时候置办的,已经给他养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到现在不过是有个名份罢了。

  一门门亲事说定,不管这背后牵扯什么,又有怎么样的意义,但这喜气洋洋的气氛已经开始酵了,刚紧张混乱过去,大家也需要放松玩乐,整个这些喜事的热闹可以凑凑,对于外面各方势力来说,现在的他们唯恐和赵字营各处打交道的机会太少,现在有这个定亲成亲的仪式能参加,那是巴不得的。

  到现在已经有不少人过来打听各项仪式举办的时间,开始准备采买礼物,要好好凑一凑这个热闹。

  “进爷,在沛县那边拦住了一个小子,听口音是山东那边的,说是有十万要紧的大事要找进爷,只能和进爷当面禀报,人正在朝着这边赶,我们先快马过来打个招呼。”

  黄河北岸报过来的消息,现在徐州和山东边境的几条道路上,赵字营查的很严,官道大路上直接用丰县和沛县的官差拦路设卡,这也是装个幌子,毕竟在外面看来,这徐州还是大明王土

  这位被现的少年就是骑马过来的,人已经憔悴疲惫,那匹马也到了崩溃的边缘,看到有设卡拦路的,这位骑马少年下意识就要冲过去,看这个样子,大家根本不想拦住,你一人一马进徐州地面能于什么,还不是关门打狗的结局

  所有人都束手旁观,也有骑马的慢悠悠的上马,放这么一个进来,怎么也要追上去的。

  不过这少年和马匹应该到了极限,才冲过卡子十余步,少年的坐骑嘶鸣一声,直接瘫倒在地上,少年也从马上摔落。

  大家短暂愕然之后,急忙过去查看,马匹已经脱力而死,少年也摔得爬不起来,懂行的人能看得出,坐骑就不必说了,少年只怕两天没吃饭,要不然不会狼狈成这个样子,很可能路上还遭遇了什么事,身上还有血迹和伤口,但内行人还看出点别的,这少年家境很不错,那衣服虽然破损脏污,却是上好的料子和做工,佩剑和马具也都不含糊,想来是大富之家的公子哥。

  这样的人物落到这般境地,想来是生了什么事,大家对这个事很感兴趣,可也懒得问,只有人没好气的说了句:“你脑子坏了吗?居然敢在进爷的地盘撒野”

  结果这句话却让那紧咬牙关装作昏迷的少年睁开了眼,用沙哑的嗓音问道:“你们说的进爷可是赵进?”

  一提到赵进的名字,所有人都郑重起来了。

  “赵进不是只在徐州州城那边有名吗?”少年又问了一句。

  “如今整个南直隶,谁不知道进爷的大名,那可是吓退朝廷上万人马的赵天王,可不光是徐州。”事情越传总是越夸大,大家说得玄乎,也觉得自家脸上有光。

  “我要见赵进,我有十万火急的大事要见赵进,快送我过去,不然耽误了,你们谁都吃罪不起”没曾想说了这个,那少年又是吆喝了起来。

  若不是有人走南闯北,很难听出这少年官话里的山东口音,加上这穿着打扮露出的家世底气,还有这一身辛苦痕迹,让大伙顿时重视起来。

  是不是十万火急要请进爷判断,可真要耽误了什么事,事后追究起来,那只怕不是自家性命能交待的了,而且眼下想瞒都不能瞒,天知道身边有没有赵字营的内线在,有时候半夜喝酒的醉话,第二天都能让赵字营知道

  一帮人忙碌起来,有人弄了辆大车,把那少年装上去,又去讨了些热汤水喂着,几个骑马的跟在一旁。

  这少年果然是饿极了,加了盐的高粱糊糊喝几口下去,立刻有了精神,有人就凑上去闲谈盘问,总不能什么人都送到进爷跟前去献宝,万一有个差错又是麻烦。

  不过这少年连自己的姓名都不报,口风严到了几处,只是说自己在路上曾被黑店盯上,虽然逃开了,可路上又碰上了劫道的贼人,结果折腾的一路都没有休息。

  山东地面上太乱,第二年的辽饷刚过,盗匪蜂起,连官道都不安全了,这个倒是大家都知道的。

  就这么走到天黑,少年说自己姓李,吃完热汤热饭之后,体力和精神都差不多恢复,他拒绝了休息一晚的提议,说事情紧急,晚一刻都有可能耽误大事,咱们晚上快马赶路。

  看着这李姓少年的紧张急切,大家越意识到这件事不简单,一方面安排他走夜路,一方面加紧朝着的何家庄那边传递消息。

  陪着李姓少年的人不住变换,内卫队几个强手轮流出面套话,等过黄河的时候,和这少年同船就是马冲昊。

  “大概是东昌府那边的人,出身大富之家,武功底子很不错,的确有急事要求见,口风很紧,别的就问不出了

  消息不断的报过来,赵进却有些哭笑不得,心想说破天也不过是一个少年,能在赵字营的地盘上掀起什么风浪,到自己跟前的时候,随身带锐器都不可能,也不知道大家担心什么。

  不过赵进也知道手下们的心态,更别说这少年来得这么蹊跷和匆忙,还总说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至于这东昌府,赵进对他们的印象很简单,只是隔河相望的那个队伍,其他没什么值得记住的。

  见这个少年的时候,陈晃、王兆靖、吉香和刘勇都在座,牛金宝破天荒的站在门前,这样那少年进来后直接就被他控制,这样的对待,说小题大做也行,说雄狮搏兔也不是不行。

  少年很敦实健壮,脸上有出这个年纪的成熟沉稳,进来的时候已经被搜过,甚至特意从内到外换了衣服。

  “这是我家进爷。”有家丁开口说道。

  “你就是赵进?”那少年跟着说出的这句话可和早熟沉稳不沾边了。

  “我就是赵进。”赵进有些好奇的点头,现在云山行各处分店开设是最大的事,如果不是说什么十万火急,他才不会来凑这个热闹。

  “没想到你是这个样子。”少年又没头没脑的说了句。

  赵进开始不耐烦了,他没有时间陪着莫名其妙的人胡闹,只是那少年下一刻就跪在了地上,开口说道:“进爷,快去救我姐姐,我姐姐木淑兰被闻香教的人抓走了,再不去救,只怕有大麻烦了?”

  刚才这少年要跪下,屋中已经有几个人下意识的准备拦阻,就是防备这少年暴起,却没想到说出这么一个名字来,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门前和屋外护卫的家丁们听不到这句话,屋内除了赵进和伙伴们之外,只有孙大林和牛金宝。

  木淑兰这个名字,只有牛金宝不知道,可他看到屋中其他人的表现和态度,也是站正了身体,看到自己弟子孙大林正在好奇的看向赵进等人,禁不住瞪了一眼,孙大林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缩头。

  即便是稳重如陈晃,反应过来这个名字之后,也忍不住看向赵进,而最下的吉香和刘勇都已经站了起来,王兆靖也是满脸震惊的看着赵进。

  赵进脸上没有表情,他也不知道该有什么表情,木淑兰这个名字他一直记得清楚,甚至经常梦到这个女孩,尽管赵进极少做梦,睡得一向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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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三十九章 如何

  在梦里所见的木淑兰,相貌有时候很清晰,有时候则是很模糊,清晰的时候是十一二岁的模样,明眸皓齿,天真活泼,模糊的时候,赵进只是隐约觉得对方是,仅此而已,每当这样的梦境之后,赵进醒来时都有些怅然,当然,这梦不会和徐珍珍讲的,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怅然的感觉越来越淡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已经过去几年了,这几年木淑兰音信全无,自己也已经成亲,有了妻子,有了儿女,本以为这个名字仅仅会成为当年的记忆,或者就这么逐渐变淡遗忘,没想到又被提起,而且有了确定的消息。

  “什么?在东昌府?怎么被抓了”刘勇一叠声的连续问出。

  “来龙去脉,具体的日子,到底怎么回事,你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真要想救人,就说清楚,不然人救不成。”王兆靖缓缓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吉香总算问出这个大家都没在意的问题了。

  跪在地上的那个少年愣愣的听着问,突然间没有忍住,眼泪滚滚而下,伸手去擦拭也止不住。

  “我叫李玉良,我爹是临清州漕运巡检”报出这个名号之后,屋中诸人彼此交换眼神,微微点头之余,神情却变得更加严肃。

  巡检是不入流的杂品武官,说起来很不起眼,可加上“漕运”这两个字之后就完全不同了,这等于是掐着漕运收钱的要害位置,就算不认真来经营,每日里也有金山银海朝着家里滚动,这个位置就和清江浦常盈仓的仓库大使一样,位卑权重,区区一个九品,能牵扯到内廷外朝第一等的大佬上去。

  报出这么一个名号来,等于是自承根底,不怕查访,同时既然敢于自报家门,那么这个消息就肯定不假了,看来木淑兰真得有难。

  “说,从木淑兰到东昌府开始说,快说,不要漏了”赵进闷声说道。

  李玉良擦了一把眼泪哽咽着开始说起来,边上的牛金宝想了想,却去关上了门,然后端了一杯温热的茶水送到李玉良手边。

  刚说了几句,陈晃就是勃然大怒,站起喝道:“混账,我当时看小兰那个亲戚就不地道,这么糟践自家的孩子

  李玉良被吓得一愣,下意识的向后缩去,陈晃暴起这一下,实在是煞气太重了。

  “坐下让他讲完”赵进出声说道,声音也是不低,屋中又是安静,赵进和伙伴们的态度各有不同,只有对陈晃是平等相对,这样的呵斥还是第一次见。

  陈晃却没有在意,只是气呼呼的坐下,手狠狠的拍了下座椅扶手。

  “小兰这么想不开,早些给这边送个消息,我们接她回来多好。”又听了一会,王兆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木姐能派人出去打听消息的时候,赵进进爷已经成亲了,当时木姐只要一走,她身边那些人都得死,木姐也是为了他们。”李玉良出声争辩说道。

  赵进沉默,众人也无话,木淑兰在东昌府的生活其实很枯燥,祈福做法之外,就被关在那个住处,没有自由活动的空间,加上内松外紧提防的很厉害。

  木淑兰搞不好也在想,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现在毕竟长大,临别前也没有说要相守重聚,一方有了家庭更有了孩子,两人之间隔着一个山东,不管从心里还是距离上,都可以称得上是天隔地远,怎么还会有再见的机会。

  因为生活枯燥单调,所以可说的也不多,很快就说到了后面,李玉良被送回家中之后,临清州市面上已经尘埃落定,当日里尽管不知道是谁伏击木淑兰,可到现在看到那些郓城总舵过来接收的人,来龙去脉,猜也能猜明白了。

  “这帮该死的妖孽,一次次折腾,就该把他们杀个于于净净。”吉香咬着牙恨声说道。

  李玉良语很快,唯恐自己讲述耽误救援的时间,可看着赵进面沉似水,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他放缓了语说道:“进爷,木姐总是提你,在没有外人的时候,总是和我们提你,她总是想你,总是梦见你,总是说自己在徐州的那些事,进爷,去救救木姐,去救救木姐吧”

  他越说声音越大,到最后喊了出来,赵进脸上依旧平静无波,甚至眼神也有些漂移,并没有看着地上的人。

  跪在地上的李玉良焦急无比,当时木淑兰被抓,他被送回家中,李玉良就已经想的很清楚,自己的爹尽管对木淑兰很感激,平时也愿意伸手帮忙,但在这个时候绝不会搀和进去,闻香教在山东的势力庞大,无孔不入,没有人愿意招惹他们,李家财雄势大,更不会去伸手招祸。

  至于官府就更不会管,天知道那些吏目差役里面有多少闻香教的信徒和眼线,且不说过去报信同样会招惹祸端,木淑兰的圣姑身份同样要和官府少打交道。

  思来想去,唯一救人的只可能是在徐州的赵进,李玉良听木淑兰说过太多次,那些打听消息的人也说赵进势力很是了不得。

  李玉良年纪不大,可因为出身的缘故,见识却不差,当时对带回来的那些传闻根本不信,来到徐州这边,也是没有办法的选择,可被一路送过来,沿途所见所闻之后,李玉良就知道,想要救木淑兰,只能依靠这赵进了。

  一切说完,恳切请求,陈晃、王兆靖、吉香和刘勇几人脸上都有焦急神情,不过在这个时候却没有人表态开口,大家都是看向赵进。

  赵进依旧沉着脸,众人这么看了一会,赵进只是摇摇头站起,开口说道:“时间不早,我要回去休息了。”

  天的确已经黑下来了,赵进平时在忙完之后一向休息的也很早,可这个时候该去休息吗?众人都是愕然,跪在地上的李玉良更是目瞪口呆,等反应过来就是急了,站起来就要上前,却被身后的牛金宝死死的按在那里,动弹不得。

  “赵进”陈晃皱眉问道,赵进回头淡然回答:“我累了,要回去休息。”

  两人目光对视,陈晃犹豫了下没有继续,众人都是站起身目送赵进离开,在牛金宝的动作下,地上的李玉良不光动弹不得,喊都喊不出来。

  等赵进出门,牛金宝和孙大林要跟上去,这才松开了手,屋中陈晃几个人都在,也不担心这么个半大少年能折腾出什么花样。

  这边一松手,李玉良立刻凄厉的尖声说道:“你们不能见死不”

  “闭嘴”刘勇断喝一声,上前重重一个耳光,李玉良却不管红肿的脸颊,还要继续挣扎恳求,刘勇没有再动手,只是冷声说道:“你喊就能救人吗?”

  说完这句后,刘勇转身说道:“小弟领人再问问这李玉良,他提到的那些消息也会在今晚去查一查,几位哥哥先忙着。”

  陈晃他们都是点头,刘勇在外面喊进两个家丁,将挣扎嘶喊的李玉良先堵住嘴,然后把人架了出去。

  “临清漕运的巡检,商户们应该听过他的名号,见过这李玉良的人应该也不少,查出来这个,又是确保了几分可信。”王兆靖开口说道。

  吉香看了看吉香和王兆靖的表情,开口问道:“既然是闻香教郓城那帮人抓走了小兰,郑全他们能不能打听到消息?”

  “郑全管着的那个分会千疮百孔,能防着别被别人打听就不错了,哪还有打听消息的能力。”王兆靖冷笑了一声

  不过说完之后,王兆靖也是摇头,又自己补充说道:“徐州之外的教门也做不到铁板一块,可内卫做过什么不好说。”

  闻香教耳目众多、无孔不入,所以只有防备森严才不会出漏子,即便赵字营内卫队在闻香教那边安插了内线伏兵,也会做到绝对的保密,估计也只有赵进以及刘勇和雷财中的一个能详细掌握,其他人不可能接触到。

  陈晃的表情也已经恢复了平静,看着门外说道:“山东不比南直,那边对我们来说,如同敌国,更何况闻香教和我们仇深似海,去那边凶险极大,而且这等事要快进快出,必须要动用精锐前往,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恐怕这些精锐就要全部交代在山东了,何况”

  说到这里,陈晃难得的欲言又止,王兆靖神色淡然的接了下去:“何况到现在小兰还未必活着,从东昌府临清州赶到咱们这边,快马也得几天,抓人杀人,了却后患,现在恐怕已经动手了。”

  王兆靖摇摇头,却是长叹了一声,有些惆怅的说道:“不是当年了,谁能想到今天还能听到这个名字,还能知道去向。”

  在这个时代,很多百姓没有离开过出生地百里甚至几十里的范围,道路艰险难行,每一次远行都有可能是永别,木淑兰被他的叔伯带走,自此再无音信,大家都按照常规的判断,此生再无再见的机会,木淑兰这个名字,只留存在记忆中了,谁能想到突然间闹出这样一个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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