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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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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8章 辽东的结局

  而在他的旁边,是一堆一堆的尸体,既有明军官兵,也有女真士兵,但是更多的,是那些他下令从周边村寨中抓掠过来挖沟的汉人百姓,但是他看都不看一眼,径直地从这些尸体身上踩过,昂然前行。

  “大汗有令,拿下辽阳,汉人的财帛子女可以自取!赶紧加把劲!”

  然后,他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一队队穿着盔甲打着白色旗帜的士兵突然从他的部队旁边窜出,也加入到了攻城的行列当中。

  这是正白旗的士兵!

  阿敏的心头突然燃起了无法抑制的怒火。

  皇太极这混蛋,刚才不见人影,现在自己打下城了倒是抢着来进攻了!

  惊怒交加之下,他狠狠地朝旁边的亲兵挥了一下鞭子,打得对方满脸都是血。

  “还不快去传令!让他们加紧进攻,赶紧进城!不要让正白旗的人沾了好处!”

  在建州女真金军的阵列后方,后金国的大汗努尔哈赤也在同样注视着城头上的攻防战。

  在他的注视之下,建州女真金军轻松地击退了明军城头上的士兵,正在蜂拥往城内冲去。

  轻松,太轻松了。

  他原本想要借明军之手削弱阿敏和皇太极的意图,竟然因为明军之孱弱而无法实现。

  汉人怎么越来越不经打了?此情此景,就连他自己都忍不住产生了这样的疑惑。

  “汉人这就无人了吗?”这位已经年届六旬的大汗,突然半是高兴半是惋惜地叹了口气。

  他年轻时候是见过李家军队的强悍的,即使在起兵之时,也时常有些惴惴不安。没想到过了二十年后,曾经看似不可撼动的庞然大物,如今却已经孱弱到了这种地步,只能任他在辽东纵横驰骋,居然丝毫没有办法!

  片刻之后,他重新振作起了精神——不管怎么样,辽阳城已经很快就要攻陷了,他即将成为主宰辽东的大汗,这总归是一个好消息。

  “传令下去,不要伤了袁应泰,要活捉了他!”接着,他向旁边的亲兵下了一道新的命令。

  如果能够活捉一位大明督师并且令其归降,一定能够给大明天子、给所有汉人一个大大的羞辱吧,他心里冷冷地想。

  *****

  随着明军的溃败,辽阳城的城防战已经进入到了尾声。到了傍晚,在建州女真金军不间断地攻击之下,城门楼已经起火了,而女真人从小西门蜂拥入城,城中已经大乱,到处都是厮杀声和哭喊声。

  辽阳城已经注定要陷落到女真人手里了。

  在城楼上的大明经略袁应泰,此时仍旧站在城楼上,呆呆地看着目前所发生的一切。

  他穿着经略的全套官服,拿着皇上赐予的佩剑,宛如平常的检阅般,呆呆地看着这群蜂拥而入的辫子兵。

  以他对建奴的了解,他当然知道辽阳陷落后所将要遭受了命运:这种凝聚了百万辽民百年心血的大城将会变成建奴的匪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放光华,成为汉人的河山;而城中的汉人士兵和百姓将会面临着一次空前的洗劫,许多人将会在女真士兵的抢掠当中死去,幸存的那些将会沦为奴隶,受到生不如死的虐待。

  “我等无能,有负圣心,贻害百姓,罪该万死”

  袁应泰的脑中突然不停回荡着刚才张铨的自言自语。

  他说得没错啊,我等都罪该万死!

  辽东畏敌如虎的武将,空谈误国的文臣,临阵脱逃的监军,庙堂里还在不停党争的衮衮诸公哪个不该死?没有我等这些人,辽东万民何至于要受到如此奇祸!

  “我等罪该万死。。”心情激荡之下,他也不自禁地喃喃自语起来。

  城楼已经失火了,虽然火苗还没有蹿升到顶部,但是也足以威胁到他的生命。但是他毫不在乎,因为他已经决定就在这里结束自己的生命。

  是的,煌煌二百年来,哪怕有皇帝曾被俘虏过,大明还从未有过高级文臣降过蛮夷,也许降了可以保住性命,但是袁应泰自己绝不想做这耻辱的第一个。大明的督师是决不能落到女真人手里,成为他们羞辱皇上、羞辱大明的工具的。

  梁上已经有几尺白绫垂挂了下来,随时可以让他走上最后的绝路。

  所以他不急。

  他还在想,为什么一个人数如此少的蛮夷部落,却能够将他,将大明——这个天下最为昌明、最为繁荣的国度——逼迫到如此地步,到底做错了什么?

  如果当年李成梁杀掉了努尔哈赤的话如果之前就发兵剿灭这个女真部落的话如果各个文官武将之间不是各怀私心互相掣肘,而是奋力效国的话如果有这些如果的话,又何至于此!

  袁应泰看着楼下红色变幻不定的火苗,一瞬间竟然掠过了无数想法。

  一开始他来到辽东之后,也曾雄心万丈,可是当开始做事的时候,就发现竟然千头万绪,各方掣肘,最后什么都也没有做成。

  如今沦落到这种地步,也算是咎由自取吧。袁应泰苦笑了起来。

  那边张铨的消息还没有传过来,不知道他守得怎么样了?有没有比自己守得好一点,有没没有比自己多杀一点建奴?

  应该会的吧,张铨的能力,袁应泰还是颇为佩服的。

  不过,以目前的形势来看,就算那边张铨守得再怎么好,也没有办法再挽回大局了,等待着他的也只是最终的败局而已。

  最终,他也将落到和自己一样的下场——没错,通过对张铨的了解,袁应泰知道对方也会和自己做出一样的选择,以身殉国。

  以身殉国。

  轻轻松松的四个字,却又有多少沉重!

  总兵贺世贤、尤世功,参将夏国卿、张纲,知州段展、同知陈辅光,川浙总兵陈策突然一个个人影闪过袁应泰的脑海中。

  这些人都是他的同僚,并且都在之前的沈阳之战当中同女真人力战并且殉国了。

  他们都做得到,我身为督师,岂有做不到的道理?

  袁应泰嘴角微微一动,扯出了一个艰难的苦笑。

  早已经对自己的命运做好了觉悟的他,并不害怕死亡,但是此时他的心里却充斥着一种恐惧,一种对未来的莫名的恐惧。

  从城楼下这些女真士兵模糊而又扭曲,充满了杀戮和掠夺后的兴奋的脸上,他感受到了一种恐惧,一种对“华夏”未来的隐隐约约的恐惧。

  有服章之美谓之华,有礼仪之大谓之夏,如果被这群人杀入了关内的话。。还有华夏吗?

  不知道多少繁华的城镇,将会变成一片废墟;不知道多少汉人黎民,将会变成冤魂枯骨;不知道多少华夏菁华,将会变成蛮夷腥膻?!

  我等误国,以致有今日的下场,死不足惜,可是关内的大明江山,亿万生灵,到时候可该怎么办!谁来救救他们?

  谁来救救他们!

  只能指望朝廷接下来的督师能够力挽狂澜了,不,是一定能的!如果不能的话,就全完了!大明在关内依然有万里江山,依然有亿兆百姓,只要天子振作,三军得力,文武不贪财不惜命,何愁小小建奴不灭?年迈的大明经略无数次地告诉自己。

  虽然久在朝廷的他,知道这个想法有多么可笑,但是此时此刻,他只能用这种念想来安慰自己。

  时间已经不多了,女真人已经大量涌入到了城中,正向城楼这边杀来,而城楼下的亲兵们虽然在勉力抵挡,但是在这些已经杀红了眼的女真士兵面前,显然已经支撑不了太久了。

  也该是是时候了。

  袁应泰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像是在为自己,为辽东百姓,为大明朝廷的命运在概叹一般。

  接着,他勉强活动起已经僵硬了身子,缓缓地朝西南方跪拜了一下,为自己和旁人的过失,遥遥地向远在北京的大明天子道了歉。

  “悠悠苍天,开开眼吧!”然后,他喃喃自语,然后走到了凳子上,然后一脚踢翻了凳子。

  辽东大败,辽东经略袁应泰自杀,沈阳和辽阳两座大城被建州女真占领,消息传到京师之后,却没有激起像萨尔浒之战的波澜,上下都好像麻木了一般。

  按说此时朝中是东林当政,正是所谓“众正盈朝”的时节,书上都讲,大凡众正盈朝的时节,都是国富民强,野无遗贤,四夷臣服,什么女真鞑虏都不值一提,之所以还在猖獗嚣张,想必还没有受到东林诸位贤臣大德的感化,等感受德化之后,自然不会骚扰边镇,而是会称臣纳贡。

  所以这等疥藓小患也不必放在心上,尽快让当今圣主贬斥群邪,选用东林贤德才是正事。

  在移宫案中东林党人出了大力,自然要酬功行赏,内阁六部都察院所有要害清贵位置都要全是东林中人。

  这个事在天启刚登基的时候还好,可现在却越来越难办,因为天启天子也和从前几位天子一样,开始让自己的亲信宦官参与正事了。

  从内书堂到二十四衙门办差,十年二十年历练下来的宦官们,可不是没什么经验的年轻天子,他们除了身体残疾之外,在政争和政务上比外廷这些只知道结党相斗的士人更加精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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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九十九章 谋反的御史

  毕竟宦官们读书时间的短,大量的时间都是用在办差上,而士人们想要进入官场,读书还是读无用的四书五经,耗费了他们太多的光阴和精力。

  宦官太监权重,做决定的毕竟是天子,东林朝臣在移宫案中立了大功,又靠着红丸案把政敌清扫一空,向天子陈请,天子也不会贸然驳回。

  可当今这位天启皇爷却和他的祖父一样,不喜欢上朝,登基没几个月,京城内外就都知道,这位万岁爷喜欢做木工活,喜欢眉清目秀的小宦官,就是不喜欢上朝听政。

  眼见着好不容易拿到的优势就要丧失,东林党人愈焦急,动内外所有的力量想要扳回来,在这样的局面下,谁还顾得上什么辽东。

  既然袁应泰殉国,那么先前那个熊廷弼做得不错,就再丢过去试试,反正去了辽东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这熊廷弼并非东林中人,去那边自生自灭就好。

  相比于满不在乎或者来不及在乎的京师百官,王友山对辽东生的一举一动都是万分关注。

  一开始他也觉得不用太过在意,自成祖北伐之后,大明北边狼狈的次数不算少了,土木堡之变连天子都丢了,小王子、俺答这一个个草原上的霸主出现,大明一次次的吃亏,这京城被鞑子兵马摸到边也不是一次两次,大明还不是好好活到今天,那些草原枭雄死的死烂的烂,早就不知那里去了。

  建州女真又是什么货色,还用这么在意吗?在万历二十年的时候还在乖乖上贡,一个不过二十万人的小部落而已,开始时候大明肯定要吃亏的,这个也是历年历次的常例,可这么慢慢熬下去,建州女真也就没了那股精气神,也就会慢慢衰败下去,十年几十年之后,大家也就会在史书中找到了。

  但自称大金的建州女真打下抚顺城,打下清河堡,在萨尔浒大胜之后,却由不得王友山不重视了。

  东虏女真和西寇蒙古有个很根本的不同,那就是他们不光野战能胜,也能攻城拔寨,经过询问之后,王友山知道抚顺和清河堡到底是什么样的城池,这样的坚城要塞,还是素称精锐的辽镇边军守卫,就这么被建州女真军队攻了下来,以往蒙古各部入寇,野战无人敢当其锋锐,可坚壁清野大家却能做到,都知道蒙古各部不善攻城,偶尔失陷几座城池,也是那种单薄弱小的县城。

  野战能胜,又能攻城拔寨,等于大明在其面前没有遮挡,长久看或许有自己丧失锐气的可能,可现在看,不管怎么说都是大明的心腹大患。

  王友山现在和兵部一于郎官吏目的关系很是不错,王友山在官场上的前途已经没有了,这个所有人都清楚的很,不过这位王御史花钱很大方,且不说经常请大家饮宴,年节礼品什么的也是丰厚的很,所求也很简单,就是想要尽快知道辽镇边事。

  人有千百种,王友山这么大方,想来是不缺银子的,仕途上也是前进无望,或许只能把兴趣赚到国事兵事上了。

  辽镇那边的消息也不是什么军国机密,何况守密也不会给自己有什么好处,该告诉的也就告诉了,何况谁越早说,王友山这边的报酬就越丰厚,这么时间长了下来,兵部各位都是争先恐后的透露风声。

  接到消息的时候,王友山总是给个客气的笑脸,不过笑脸却越来越僵硬,辽阳和沈阳是什么地方,那是辽镇的核心之地,相当于关内各省的省会重镇,这样的地方都被建州女真打了下来,朝廷大臣自杀殉国,那么大明还有什么遮挡?

  看着兵部上下满不在乎的样子,这让王友山更加心寒,自建州女真起兵来犯,辽镇已经丢了六座大城,砦堡丢失无数,总兵大将死了不下十人,参将以下不可胜数,兵丁过十万,大明的确地大物博,可也不过十几个省,又有多少个沈阳辽阳一样的大城,又有多少总兵参将,又有多少个兵丁十万

  兵部没有人在乎,都察院在乎的人也不过是为了党争,看看谁当年撤换的熊廷弼,谁提拔的袁应泰,谁该为辽东这场大败负责?谁又该为接下来辽东的局势负责?

  所有人的漠视,大多数人的浑浑噩噩,让王友山感觉到很孤单,也让他感觉到不寒而栗,到底是自己错了,还是其他人错了,如果自己没有错,为什么京师上上下下都对辽东和女真没什么关注?

  都说这是疥藓之疾,都说修德化鞑虏自会来投,可王友山却觉得徐州那几个小辈说得对,大明的确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但那建州女真却在拿着斧子一下下的砍,砍一斧下去,大明的根基就少一点,这么一下下的砍下去,早晚能把这棵大树砍倒,或许砍树的人探头看过去,还会现大明士人正在拿着锯子再另一面锯树,当然,他们会说,这么做是为了大明更好。

  更麻烦的是,王友山看不到任何改变的可能,难道这大明就这么完了?就这么被建州女真鞑虏一步步的打进来?王友山想到了徐州,但他从不觉得身在徐州的那几个小辈真能改变太多,或许能够自保吧

  自从辽阳、沈阳被威胁的消息传回来,王友山每天都要请兵部的人饮宴,顺便打听消息,等到了后来,白日里也要去一次兵部,看看有没有什么急报,等辽阳沈阳陷落的消息传回来,王友山还是去个不停,就是想要知道更多,想要知道还有没有后续。

  “王大人不必这么忧心,现在已经快五月了,辽镇那边积雪化冻,道路泥泞不堪,大队人马行动不便,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兵部的人这么安慰说道。

  只是这淡然的回应,还有这总算不必麻烦了的态度,让王友山心里总是有怒气,可也不能作。

  每日里轿子来去兵部,王友山也能看出兵部官吏笑脸下的不耐烦,道理他也想得明白,如果不是这宴饮馈赠,对方早就冷脸相对了。

  和兵部官员估计的差不多,辽阳和沈阳被攻下之后,建州女真金军的攻势也停了下来,辽镇的局势又稳了,不过这个稳定是以大明丢失了辽东后,在辽西重新开始整备防务的稳定。

  坐轿回到家中,王友山习惯性的坐在书房里呆,拿笔时不时的写几笔,想到某处,表情变得沉重无比,再想到某处,则是苦笑自嘲,自己在京师所做,或许仅仅为了满足家乡小辈们的好奇,自己何苦在这边撑着,早些回去居家耕读有什么不好,听说儿子的几个结义兄弟都已经说了亲事,自己是不是也该催促下。

  王友山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书房很热,因为在这个天气里还有个炭盆放着,这炭盆冬日里用来取暖,之所以春夏还留着,是因为有别的用途。

  在京师呆着也没什么意思,目前朝中局势还没有明朗,不过一旦确定,自己就该腾位置出来了,兵部那边已经习惯拿自己银子了,以后只要银子维持着,消息也不会断绝,在这边留几个下人就好

  王友山正在书房里遐想,突然听到屋外一阵嘈杂吆喝,甚至还有叫骂的声音,这动静应该是在宅院内。

  仆役下人都被河叔管束的不错,根本不会有冲突,他们都知道自己喜静,不会大声喧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放下笔,就看到一名仆役神色惊慌的进了书房,一进来就急忙说道:“老爷,锦衣卫把咱们家围了,说咱们家谋反”

  王友山心里“咯噔”一下,谋反?难道是徐州那边的事情了,自家几个小辈所做,的确是无法无天,一直能含糊过去,靠的就是民不举官不究,现在难道暴露了什么吗?

  仆役正禀报的时候,却听到外面脚步声响,王友山深吸了口气,从书桌上抓起一叠字纸,直接丢进了炭盆里,对那仆役说道:“看着他烧完,不然就有大祸。”

  说完之后,王友山迈步向外走去,仆役神色紧张的去翻动已经燃烧起来的字纸,让他烧的更快。

  其实字纸不过是在兵部打听消息的纪录,说不上什么大祸,但锦衣卫株连的本事不小,能少些手尾还是最好。

  王友山走出书房没几步,就碰到了两个挺胸叠肚趾高气扬的锦衣卫番子,这两人满脸轻松,根本没有拿人办案的紧张模样,甚至连威吓的表情都懒得做出。

  主仆打扮的分别还是不小,一看到王友山,番子立刻知道这就是正主了,瞥了眼之后大大咧咧的说道:“你就是都察院的御史王友山吗?”

  “正是本官”

  “你牵扯谋反的案子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什么谋反?本官在京师多年,堂堂正正做人做官,家乡小辈也是本份,怎么就能牵扯到谋反,朗朗乾坤,圣君在位,你们不要诬陷良民”王友山义正词严的说道,身为御史,这嘴皮子上的功夫当然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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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章 大祸将至?

  王御史气势逼人,鼻子却抽动两下,却已经闻到了纸张燃烧的焦糊味,王友山心中暗道不好,这两个番子肯定也是闻到了,如果就这么追查过去,看到那些辽镇军情,兵部的消息,罪名更会坐实了,加上徐州做得那些事情,谋反大罪恐怕跑不了了

  让王友山没想到的是,对面的两名番子对这个根本不闻不问,其中一名还厌恶的用手扇了扇,闷声说道:“什么味道?”

  另一番子则是笑着说道:“王大人,换了别的御史,咱们兄弟还真要掂量掂量,动了一个那就是动了马蜂窝,可你孤单单的没个仗恃,咱们怕什么呢?抓了也就抓了,谁会理财?”

  王友山的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另一位接口笑着说道:“原本王大人也是有根脚的,奈何他这一派以经散了,没了这个倒也没什么,如果王大人靠着的那位吴公公还在,咱们也是不敢碰的,可吴公公不是去凤阳那边种菜了吗?谁还能护着王大人?”

  “你们想要什么?”王友山沉静了下来,闷声开口问道,事已至此,已经没什么能挽回的了。

  这几年更迭太快,各党轮流出头,又因为皇位迅更迭,内官势力同样动荡的厉害,这等更迭变化是有人欢喜有人愁,王友山则是愁的一个,且不说自己那个徒党烟消云散,就连宫内的关系也都不复存在,还能照顾着他的那个吴公公早就被配出京了。

  两个番子对视了眼,嘿嘿一笑说道:“王大人家中豪富,咱们兄弟都知道的,钱财乃身外物,王大人若是多舍得些,也就能少遭些罪,咱们也没什么私下里的仇怨,只是上面交办的差事。”

  王友山知道自己没有挣扎抵抗的余地,但他还有个想法,那就是如果只来了这两个番子,可以⊥家中仆役动手,然后逃离京城,除了河叔这个身手好的,王家身有武技的仆役还有三个,加上快马传信的信使,料理两个番子不难。

  不过来到前厅之后,王友山就打消了这个念头,锦衣卫一共来了十几个人,其中颇有几个精悍之辈,每个人都拿着兵器,如果动手,更大可能是两败俱伤,惊动太大,麻烦也就更大。

  河叔也已经被看管起来,他看到王友山过来,一直拿眼神询问,王友山沉默了会,还是小幅度的摇头。

  把人抓了之后,锦衣卫番子们自然要搜检一番,王友山也没什么隐瞒,直接把藏银的地方告诉了对方,看到那大笔金银之后,过来的番子们都是兴高采烈,对王友山的态度也好了许多,既然这么有钱,想必家里更富,到时候过来探望活动,少不得还有好处,对财神爷当然要好些。

  王友山这些年在京师见识不少,知道这番子拿人都要细细搜检,书信字纸之类都是证据,而且还可以株连,书房往往是翻检最仔细的地方,可这次来了这么多人,把银子和值钱的东西搜刮一遍之后,别的却丝毫不在意。

  这实在是诡异的很,王友山甚至怀疑对方是假扮劫财的,不过番子们把腰牌亮了出来,还报出了自家上司的名号,这就做不得假了。

  被押出院子的时候,不少人都在外面围观,这里住着的都察院家属很多,但大家看王友山的神情都很漠然,也没什么义愤填膺的模样,因为王友山和大家的关系都很远,不是同党,自然就不会亲近。

  王友山脸色苍白,他又是对自己接下来的遭遇忐忑,又是担心徐州那些小辈,连带着脚步也有点踉跄,王友山突然现身边的河叔不太对劲,似乎在转头摆动。

  看到这个王友山有些恼怒,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做这等无用的勾当,他转过头,顺着河叔的方向看过去,却在人群中看到了个熟悉的面孔,那是个徐州来的信使,正满脸愕然的盯着自己一行人,这信使脸色随即变得漠然,好像事不关己的样子,转头向着远处走去。,

  王友山莫名松了口气,自己被抓的消息能第一时间送回徐州,怎么都方便了,搞不好自己也有救了,在他的心底,下意识觉得徐州那些小辈其实无所不能。

  和抓人的番子所说一样,王友山自己也估计到了,一个没有人庇护,内廷外朝都孤零零的七品文官被抓,尽管他是号称清流的都察院御史,却根本没有人理睬,也有人出于好奇,出于职司所在打听了下,一听是谋反,立刻敬而远之。

  快要过五月了,这是天气最好的时节,天气晴朗,又不怎么燥热,而且断断续续有雨,田里庄稼的涨势也不错,已经有人说今年是风调雨顺了。

  在洋人路易的指导下,搬到何家庄附近的铁匠们造出了新样式的火铳,铁匠们打造时候都是中规中矩,私底下却少不了议论几句,比如说这洋人不靠谱,长相古怪,对铁匠铺里的活计也懂得不多,这样的番鬼,能知道铁件上的事情吗?

  何况这新打造的火铳,除了这木柄变长变大之外,铳管也变短变粗,这样的家什能打多远?能有什么威力?

  这洋人麻烦的地方还不止这一处,火药那个东西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方子,这么多年大伙就这么用,他偏要出什么幺蛾子,要把配好的火药做成火药饼子,然后小磨细细磨碎,还要用细筛筛过,这这么做,也不知道有多麻烦,如果不是赵进支持,大家早就翻脸了。

  而且赵进说到底也是年轻,他自小学武,居然也对铁匠铺子里的东西指手画脚,他懂什么,各个师傅用的量具家什都是自己打造的,用别人的就不趁手,他倒好,非得要求一样,一个师傅打出来的还要多次检查,完全一样了才分给大伙用,开始太不习惯了。

  不过大家心里倒也明白,进爷就是大伙的东主老爷,他说什么,大家就乖乖听着。

  对于那个洋人路易的怨气,在火铳打造出来,铁匠们试射后烟消云散,铳管更粗,装药可以加量,铅弹也可以加重,威力自然更强,然后射程没有变短。如果用了重新磨制筛过的火药,射程和威力还会加强

  既然好用,那么大家都无话了,只是乖乖照做,但还是要不断的招募帮工,因为火药的处理很麻烦,需要大量的人手,原本只是铁匠帮工就做的伙计,现在也变成专门的一个作坊,而且单独建在小河旁边,还挖了几条沟,河水用来救火,万一有爆炸的危险,大家先朝着沟里跳吧

  说是样式不同,但基本结构和鸟铳区别不大,甚至因为铳管变粗加工起来更简单了,废品率也降低了许多,五月二十二这天,三十支火铳送到了赵进这边,射药也都按照事先的吩咐包成了一个个小纸包。

  和上次一样,学丁们被召集到校场上,前面摆着几套盔甲,有棉甲,也有赵字营自己的铠甲,除此之外,先前被存进库房的鸟铳也拿来了三十支。

  新造火铳和鸟铳同时开始装药射击,差距从一开始就拉开了,尽管都是用定装射药,可鸟铳因为铳管细长,装填就不如新式火铳方便,不说别的,通条对准枪口,一下插进去和两下三下也是有差距的。

  然后射程、威力和准头,都是有差距的,火铳枪柄的改进让射击者身体可以保持稳定,而鸟铳做不到,更大的口径代表着装药更多,铅弹更重,射程和威力也就更远更大。

  让过来观阵的赵字营诸位惊愕的是,在四十步左右的时候,新造火铳就对赵字营自造的铠甲造成破坏,三十步完全可以破甲了。

  看到了这个效果,吉香心服口服,果然这种事情是不能想当然的。

  “好,奖赏路易十两黄金,通译十两白银。”赵进笑着在木台上说道,有功当赏,尤其是对路易这种人来说。

  这个时代来到大明的洋人有两种,一种是虔诚的传教教士,另一种则是为了财的冒险家,路易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他自己也没有刻意的遮掩,因为赵进这边丝毫不看重他教士的身份,路易就是个披着虔诚皮一颗财心的冒险家,对这样的人,于脆利索给他金银的奖赏刺激,比什么都有效。

  听到赵进的话,通译喜笑颜开,他忙碌一年也就是二三十两银子,这一下子就是半年的进项,而路易没等那通译翻译,就满脸堆笑的躬身行礼,嘴里怪腔怪调的说道:“多谢大老爷的赏赐。”

  口音很是怪异,差不多就是变调了的松江官话,赵进等人先是一愣,随即哄堂大笑,都觉得有趣。

  “老爷,这路易现在学官话很是用心,最先会的就是‘金子、银子,”通译看着大家高兴,连忙凑趣说道,这让赵进等人更是大笑。

  洋人路易满脸笑容,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懂没有众人的打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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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零一章 论兵

  设计完毕,千疮百孔的铠甲就要回炉了,而负责学丁的队正则是将新造火铳和鸟铳收起,应该还和上次一样归入厍中。

  “不必了,鸟铳入库,火铳发到手里去,每天练习装填和射击,每三日练习一次实弹射击,弹药支取找曹先生那边。”赵进扬声吩咐说道。

  他这么一说,学丁队的几个队正没有立刻听令,反倒是小跑过来,询问到底该把这些火铳发给谁。

  “表现最好的学丁才能拿到火铳,拿到火铳的人就是家丁了,单独成立一个连,就是火铳连,小孟,你做见习连正管着。”本来是一句简单的安排,说着说着,却多了一个连的编制。

  被点到名的孟志奇满脸不可置信,他本来是跟在赵进身边的护卫,怎么就突然成了一个见习连正,现在赵字营多少老兵还没到这个位置,不光是孟志奇惊愕,连过来询问的几名队正也满脸惊讶。

  “这学丁队有多少人不愿意学用火铳,觉得学了这个,这辈子就没有什么前途,还是学些真刀真枪的本事要紧,这个火器连队就是告诉他们,学好用火铳,一样有前途,小孟的火器学得最好吧”赵进笑着说道。

  学丁队的队正也是无言,尽管赵进要求学丁队学习火器施放,但队正们都是家丁出身,觉得长矛无敌,这火铳次一等,教导学丁时候未免也带上这种情绪,学丁队上上下下都是以长戟论英雄,以用的好坏分高下。

  孟志奇很聪明,可做事也很实心眼,既然是赵进交办的那就一定要学好,前途什么的不去考虑太多,所以他的火铳技能最出色。

  至于今日被选出施放火铳的这些人,自然就是练的最好一于人,队正们教授的不怎么用心,但拿出来表现的肯定是最好的。

  队正们脸色都不太好看,却又带着几分敬畏戒惧,原来赵进亲自带学丁的时候,自然没有人敢搞鬼现在赵进不太顾得上这学丁队了,但里面的大事小情依旧清楚的很。

  不过赵进这个命令说下去之后,学丁们却都兴奋起来,学丁队说是家丁的预备队,可学丁想要成为家丁却不容易,由团练转过去的更多。

  今天赵进的这番话却让他们看到了一条出路,以后是不是在火铳上多下下功夫,然后就能成为家丁。

  脑筋快的还能想到一点,这个什么火器连队一共才三十多人,只怕队正队副什么的也会在这三十多人里提拔,如果扩充的话,连正什么的搞不好也在其中,看来自己要多努力,这可比使用长矛的家丁团队容易提拔多了。

  对赵进的这个举动,好多人有话要说,不过赵进却带着大家进了议事厅,那个洋人主仆和通译也跟着走了进来。

  议事厅内摆着一张方桌,桌布是白色的,桌面摆着一些大小不同的木块,这是从前没有过的布置,每个人都好奇的去张望几眼。

  赵进没有说桌上是什么,只是开口说道:“明日下令,每个团每个大队都要选拔出十分之一的人手作为火器家丁训练,火器暂时生产不出这么多,每一处临时发两杆下去,平时用木棍训”

  陈晃、吉香都是动容,各团各队一下子选拔出十分之一的人手来训火器,这可当真是重本了。

  “这么一来,方阵可就有缺口了。”对于赵字营的团正和大队正来说,他们对长矛方阵到了近乎迷信的程度,他们先没有去考虑什么选拔火器家丁的意义,而是先考虑被抽掉了十分之一,长矛方阵就有缺口。

  赵进失笑,有些没好气的说道:“缺的人会从团练和学丁里给你们补充。”

  陈晃面色严肃的建言说道:“赵进,刚才那火器的确是威力不小,可让这么多人来练,有这个必要吗?咱们赵字营强就强在这股血气刚勇,别因为练这个火铳把什么都荒废了。”

  “开弓射箭的弓手,怎么就没人说他们胆小了,施放火铳,看着敌人一步步靠过来,要浑身稳住,不能提前开火,放响了一次,敌人又冲近了一些,稳着再打一次,真等敌人到了跟前,轮着火铳砸过去,抽出佩剑佩刀去拼,你觉得这样的人,没有血勇,不沉稳的能做到吗?”赵进把火铳家丁接敌时,可能的情况说了一遍。

  阐述完之后,屋中安静下来,几个上阵带兵的人琢磨了下赵进的说辞,能做到这一点的,没有血气刚勇还真是做不到。

  “我说过几次的,咱们这样的方阵,真和对方真刀真枪的拼,咱们不怕,甚至对方放马来冲,咱们也不怕的,可如果对方用弓箭火器打怎么办,咱们这方阵快慢大家心里有数,对方打了就跑,你能追的上吗?那大炮更是在几百步甚至几里外轰打过来,你怎么办?硬挺着向前冲?”

  连续提出几个问题,屋子里鸦雀无声,赵进能想到的这些,其他人未必想不到,可大家往往不愿意去想。

  “有火铳,我们才不怕对方的弓箭和火器,我还要铸炮,但不能是那种安在城头不能动的大炮,要那种能跟着我们走的”赵进说得很明白。

  说完这句,赵进转向站在角落的洋人路易,开口说道:“你懂造炮吗?就是你们国家战场上可以随着步兵行进,用马匹拖拽的那种火炮,如果不懂的话,现在承认我会原谅你,如果还是坚持自己懂,造出来合用的火炮,你会得到更多的奖赏,如果造不出来,你会后悔活着。”

  赵进的语气很淡然,可通译翻译这几句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了,谁都能听出这些话里蕴含着的森森杀气。

  听到这些,那个路易沉默了一会,他经历过太多事情,已经足够的涵养保持面不改色,权衡得失之后,路易开口说道:“我只是见过铸炮,也见过火炮,也大概知道如何开炮,别的的确不懂,不过,我可以给大人找到懂这些会这些的人。”

  通译翻译回来的时候,身子都有些抖了,心想这位说大话骗了进爷,而我一直没有发现,到时候会不会被株连,而且这通译已经看到赵进身边那些年轻人脸上的怒色。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赵进只是摇头笑了笑,开口说道:“把我交给你的事情好好做,再多走多看多想,看看自己和你那仆人能做什么,你想得到重赏,并不在你说自己会什么,而是你自己能做什么。”

  说完这些,不理会深深鞠躬的路易和仆人,赵进转向自己的伙伴亲信,自嘲说道:“老天没那么善心,不会安排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洋人过来。”

  大家都以为赵进在说笑,都跟着笑了两声,赵进伸手招呼大家走向那张方桌,指着方桌上的木块说道:“你们看,这个就是咱们的长矛方阵。”

  一个四方形的木块摆在当中,而在四周还有四个等大的小木块,赵进又是指着说道:“这个就是火器家丁,按照他们佛郎机的规矩,一个团的战斗兵要有一千六百人,一千长矛兵,六百火铳兵,然后还要带着三门火炮。”

  说到这里,赵进又指向摆在边上的一个小木块,陈旱和吉香死死盯着这些简略的图形,他们能明白其中的意义。

  “火铳掩护长矛,长矛遮挡火铳,真正接敌肉搏的时候,火铳兵就是袭扰对方的散兵,或者冲到对方阵中的勇士“还要有火炮,让对方的骑兵没有办法列阵,让对方的步兵没有办法列队冲锋,这火炮还要和对方的火炮对抗“我们还要有骑兵,用骑兵去拔除对方的火炮,袭扰对方的后侧”

  赵进以这几个抽象的方形木块作为示例,不停的挪动讲解,陈晃和吉香聚精会神的听着,唯恐落下一个字。

  等赵进大概说完,这两个人已经可以说是眼睛发光了,赵进笑着说道:“不要看我,咱们弄回来这两个洋人,这路易懂得不少,他那个老仆却是个老兵出身,在佛郎机的步兵团里服役多年,经验丰富,这些东西不少都是这个老仆人说的。”

  “大哥,咱们能做到这些”吉香激动的有些说不连续,要按照赵进刚才的描述,一个团会到什么样的层次,实在是让人不能去想。

  赵进笑着摇摇头,掀开白色桌布,拿出一本小册子丢在桌上,笑着说道:“现在说什么都是假的,先把火器练出来再说,按照这个图册上的动作一个个来,只要一点也不马虎就能练出来了。”

  陈晃拿起那本小册子,翻开来看,发现就是一个个的动作,从装药到射击,每一个步骤都有图像,这图画不是平时看到的样式,而应该是那个洋人的手笔。

  “这个册子上是标准的动作,明日就会开始刻印,到时候会给你们每个人发下去足够的数量,但有一点要注意,一本也不能流失,这些法子不能让外人学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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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零二章 似惊雷炸响

  陈晃和吉香都是点头,赵进看向吉香说道:“各团各队是抽调十分之一,亲卫队拿出一半的家丁来练习火铳”

  吉香肃立领命,他和陈晃的注意力一直就没有离开桌面,那几个样式简单的方块好像珍宝一般吸引着他们的注意力,刚才赵进所描绘的将来让他们越想越是激动。

  赵进和王兆靖还有如惠对视了眼,大家脸上都有笑容,赵进对自己伙伴们的神态并不惊讶,每当他自己想到这一点的时候,都按捺不住激动。

  带兵练兵,专注下去之后,就会对任何提高战力和实力的途径感兴趣。

  借着火铳演练,把该交办的事情交办下去,赵字营最近没有仗大,但可以用火铳家丁的选拔和训练,让气氛紧张起来,也让大家更有进取的锐气。

  学丁队火铳演练,还有火器家丁的选拔,连队组建等等消息很快就会被赵字营各团各队知道,今日的计划也算圆满完成了。

  赵进觉得心下轻松,笑着对那路易说道:“你说你有招揽各种工匠人才的法子,怎么招募,说说看?”

  通译很快就把答案回答了出来:“铸炮的工匠可能只有吕宋有,而且这个可能不大,但吕宋、南洋和澳门那边有很多从西边过来发财的番人,只要过去悬赏,运气好的话,就可能碰到合用的工匠,再就是走商船这条路,从西边来到大明的船很多,只要足够高的价钱,他们会从那边替老爷招募,并且把人带过来。”

  赵进笑着点点头,却对王兆靖和如惠说道:“他说得这个法子倒也靠谱,只不过太费时了,要是吕宋和澳门以及南洋真有可用的工匠还好说,要是从他们家乡那边招募,万里之外,海上要走几个月甚至一年,却不说这时间,那工匠能活着来这边就不错了。”

  “这伙番鬼洋人还真是见钱眼开,不过,刚才这路洋人有一句话倒是让小弟想多了些,如果他知道那是什么样子的,咱们可以⊥咱们自己的工匠学着做,天下事道理总是一样的。”王兆靖笑着说道。

  赵进点点头,沉吟着说道:“此时无非是个想法不一样,工匠们的本事差距还不大,可以这么试试。”

  他这话听着有些没头脑,不过大家也习惯了,如惠则是笑着说道:“也不知咱们徐州的物产在外洋能不能卖出个好价钱”

  说完这句,如惠自己顿了顿又是说道:“咱们要是能有自己的海船,那就更方便了,现在赵字营的力量已经到了东边海岸。”

  赵进又是点头,不过却没有明确答复,只是笑着说道:“现在可不能抢余家的生意,有什么先和他们商量着做吧如惠也不坚持,笑着点头,他也能听得出来,赵进话没有说死。

  就在这时候,屋外有敲门声音,孙大林快步走过去开门,能在屋外敲门,这都是得了家丁们的允许,按照惯例应该是内卫队的人,屋子里众人都是看过去,没有要紧事,内卫队的人不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门开之后,看到门外的人,大家脸上的笑容都是消失,居然是聂黑,刘勇和雷财现在都不在徐州,聂黑暂管,他亲自过来到底是什么大事。

  聂黑神情慎重,门一开冲着其他人点点头,就快步朝着赵进走过来,这让屋中诸人更加严肃,屋子很快安静了下来。

  大家看着聂黑在赵进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以赵进的城府沉稳居然也是脸色沉下,特意盯了聂黑一眼,好像在确认什么事情。在这个时候,通译也知趣的领着路易主仆二人离开。

  “刚刚得到的禀报,那人已经被关起来了,正从州衙和县衙请问案的吏目过来询问。”聂黑的回答等于是个肯定的答复。

  赵进点点头,伸手对门口打了个手势,家丁立刻把门关上,过了片刻,远远的听到家丁禀报说道:“等老爷发话屋中没有外人了,赵进深吸了口气,开口说道:“兆靖,刚才你家信使跑回徐州,带来了消息,说你父亲被锦衣卫的人抓了,罪名是牵涉谋反。”

  素来沉稳的王兆靖一愣,不能置信的盯着赵进和聂黑,眼睛越瞪越大,然后晃了晃头说道:“大哥,你能再说一遍吗?”

  “你父亲被番子抓了,说他牵扯谋反”赵进又是说道。

  王兆靖身体剧烈的颤动了下,脸上找不到一丝血色,站在那里向后踉跄了步,还好如惠急忙搀扶住,这才稳下来安静的屋子这才有了声响,王兆靖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闷声说道:“刚才有些失神,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十天前的事情,信使说那天正好上街办事,回来后看到王老太爷被番子们抓走,自己和邻居打听知道了这个,然后不敢停留,骑马向回急赶,内卫队的兄弟们看他不像是说假话的,不过为了保险,还是去城内请州衙和县衙的刑名老吏过来再问问,现在这信使累得很,正被人看押调养。”聂黑说得很周全。

  不能他急忙来说就信了,还要找人确认,衙门里的刑名老吏自然在察言观色和拷问上经验丰富,经过他们验证才能保证是真实。

  当然,也是这信使报过来的事情太过惊人。

  “大哥,牵扯谋反,这个会不会是说咱们赵字营?难道有人把咱们的事情报上去了?”王兆靖急忙问道。

  “会不会和河南还有山东的两家王府有关?”如惠闷声问道。

  陈晃没有出声,只是把自己的佩刀拔出半截,然后插回刀鞘,吉香则是盯着赵进,神情有些紧张,更多的是却是兴奋。

  “南京、泰州这两边都没有消息吗?”赵进凝神询问说道,聂黑摇摇头。

  南京是南直隶的中枢,泰州则是凤阳巡抚的官署所在,如果真是徐州谋反的大案发了,这两处肯定会有消息传出来。

  赵字营和云山商行在这两处虽然没有太多的眼线,可这么多巴结讨好赵字营的豪商,他们和官府关系密切,靠着他们已经可以得到足够多的消息了,而且大明官府根本没什么保密可言,就是个透风的筛子,谋反大案这样的大事肯定早就有消息传出来。

  赵进的问题问聂黑也是问王兆靖和如惠,因为官府的消息,内卫队和云山行都有收集。

  “徐州知州衙门肯定是没有消息的,不然我们早就知道了。”赵进沉声开口说道。

  王兆靖在那里深深呼吸几口,脸上总算有了点血色,在那里晃晃头开口了,第一句话的声音都有些变调,停了一句才恢复了些正常。

  “家父若是牵扯到谋反大案,只可能和徐州有关,可这里面也有几处蹊跷的地方,谋反是大案,京师厂卫若是动手,断没有先抓家父那边而徐州毫无消息的道理,毕竟咱们这里才是主谋所在,小弟也是主谋之一。”如果放在平常,王兆靖不会说出这么露骨的话来。

  众人没在意这言语有什么不对,此时也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

  “大哥,朝廷若针对徐州,肯定要先对咱们徐州做好布置,然后再抓家父,抓家父的时候,就是会剿徐州之日,不然的话,一有闪失,提前泄露了消息,岂不是要闹出大乱子来,大哥,这个不对,这个不对。”王兆靖有些语无伦次,不过该表达的都已经表达了出来。

  以徐州为中心,四面八方不知道多少人给赵字营通风报信,对付谋反又不是抓捕小贼,肯定要出动官军,大军一动,赵字营虽然不能立刻知道消息,可也不会到现在一无所知。

  看着王兆靖还要开口,赵进直接出声打断说道:“兆靖你心已经乱了,先定定神,我来安排,曹先生你动笔记录王兆靖张张嘴,到最后摇头苦笑了声,坐回了椅子上,那边如惠点头答应,摊开纸笔开始预备。

  “冰峰的第三团调到隅头镇西侧驻扎,军粮供应由孙家商行暂时就地筹措,李和的第三大队集中向第三团靠拢,成大器调集邳州各路人马待命,只要骑手,人马花费由咱们这边负责。”

  随着赵进说,如惠笔走龙蛇,把三封信很快写出来了,赵进拿出花押一个个盖上,那边孟志奇过来,手脚麻利的帮着把三封信封好,用火漆点上之后,赵进又拿出铜印一个个盖过。

  “安排人现在送出去,快”赵进吩咐了句,孟志奇也听到了屋中的说辞,知道事情紧急,拿着信快步出了屋子“我父亲和冰峰的父亲,带上各自忠心可靠的人手,接上家眷,由赵完和赵松两个连护送,今日启程赶往骆马湖东岸的庄园,把在那里值守的团练组织起来待命,随时等着消息。”如惠点点头,下笔却是不停。

  赵进转向陈晃说道:“陈叔那边恐怕不愿意动,你亲自去劝,让你父亲带着二宏也一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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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零三章 为何被抓

  “我会劝我爹过去,二宏管着金库账目,得留下办差,他年纪也不小了。”陈晃简单的说道。

  赵进点点头,沉吟了下又是说道:“各位的家眷最好都送到那边去,那边是最安全的所在。”

  牛金宝和孙大林脸上都有放松的表情,他们的牵挂也就是家人了,倒是吉香那边满脸兴奋,根本没在意赵进所说的什么家人安排。

  “内卫队和云山行今日就要下命令,把所有的人和所有的眼线都撒出去,让临清州和南京那边的人都盯紧了,徐州周围的各个方向,都要有人盯着,让江湖市井咱们能控制的人也都要动起来,不光是外面,咱们控制的几个地方都要盯紧,防着别有用心的人乱动乱来。”聂黑答应,如惠走笔不停。

  “让鲁大的第一大队去境山,看守徐家的煤矿铁场,让黄河上的蔡家做好预备,徐家的铁匠和煤铁要过河,咱们的人也要过河,让他们最近不要用船做生意了,还要多准备几条。”

  “徐州州城那边的四百团练调到何家庄来,徐州其余团练都在各处不动,从孔家庄和宿州抽调八百团练去清江浦,归石头管辖,清江浦在第二团不动,清江浦团练不动,但从今日起,不管他们分担什么任务,都要集中驻扎,巡街治安的事情交给武馆的江湖人去做。”

  赵进不断口述方方面面,如惠飞的记录下来,然后赵进用花押和铜印签证,王兆靖的手有轻微颤抖,只在边上默默的叠好信纸封好书信,而孟志奇一次次进出,不停的把这些命令让快马传递出去。

  “牛马大车要点检,除了运送军粮物资之外不要外派,铠甲兵器要点检,库存应该充足,不足的尽快补上,徐家那边的生意也会停下,专门为咱们做事,火铳那边也要开始打造,不要吝惜银钱,然后云山行在各处的分店,留下暗桩眼线,其他人能撤回来的都撤回来。”

  这就是王兆靖和如惠要做的事情了,两人一边记录,一边点头,有些话这时交办了,赵进回去还要和徐珍珍那边商量,这个大家都知道。

  说完这些,赵进转向陈晃和吉香肃声说道:“自今日起备战,这次恐怕要大打一场了。”

  吉香很激动,他连呼吸都有些粗重了,强自镇定的开口说道:“大哥,亲卫队加上二哥的第二团一共才两千人,要不要把宿州的第二大队调回来,要不要将团练补充进家丁里面?”

  “李和的第二大队要防备凤阳方向,我们要想清楚,徐州身在大明天下之中,各个方向都会有敌人过来”

  吉香这次没有停下,而是急切的继续追问说道:“大哥,咱们是和整个大明来打,大明天下有多少兵马,不下百万咱们就靠这三个团三个大队还有几千团练来和这百万大军对抗吗?大哥,咱们这局面不容易,可千万不能马虎啊

  听着吉香的话,赵进却忍不住笑了,摇头说道:“你就想大打特打,然后彻底掀翻这天下是吧?”

  吉香窒了下,赵进却又是说道:“百万大军?这个数目说说而已,咱们早就估算过,徐州周围的山东、河南、北直隶、南直隶,想要集中一万兵马要多久,这些兵马粮草齐备开拔又要多久,他们集中这些兵马时候,咱们早就把所有能动员的人全部动员起来,你怕什么?”

  赵进下一句话却是对王兆靖说的:“现在局势还没有明朗,如果我们大张旗鼓的操办起来,搞不好给其他人口实,只怕没有的事情也变成有了,所以我们做好自己的准备,然后打探消息。”

  “大哥做的没错,现在官军各处都没有动,我们也不好做的太过显眼。”王兆靖语气很低沉,不过还是同意赵进的说法。

  赵进摇摇头吐了口气,闷声说道:“你家跑回来那个信使不会说假话,但我始终觉得这桩事诡异蹊跷,要用谋反的罪名拿咱们,那早就该动手了,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问罪,辽东刚有大败,朝廷根本不合适用兵啊”

  屋中每个人都是沉默下来,赵字营在徐州所作所为,扣上谋反的罪名没什么稀奇的,要不然马冲昊也不会纠集两千余骑北上威逼,但赵字营从没有说过自己要造反,也没有人主动挑破这一层,大家就这么含糊到现在。

  现在的赵字营各处都是平稳的很,也没有什么大张旗鼓挑衅朝廷王法的事情,不过是经营聚敛罢了,比起各处的豪霸士绅之流,赵字营甚至算得上是守法良民,可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抓了王友山?在马冲昊率队北上的时候抓,那时刻似乎更加理所当然一些。

  而且谋反谋逆,又是赵进这样徒众过万的大豪,朝廷肯定不能指望地方上的捕快差役,而是要动兵会剿,可现在辽东沈阳和辽阳陷落,正是伤元气的时候,朝廷怎么会妄动兵马,从里到外都透着不对劲。

  “最近唯一有些不对的,也就是山东和河南那两个王府,或者这谋反的罪名和他们相关。”排除掉没可能的原因,只剩下这两个可能最大了。

  “兆靖你不必担心,我们一定会把你父亲救出来。”赵进说出了承诺,其他人都是郑重的点头。

  王兆靖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变得坚定,想要开口说话,迟疑了下却没有说出来。

  “马冲昊到了”远远的有人通传说道,赵进对聂黑点了点头,聂黑快步走过去把门打开,马冲昊快步走了进来

  到底是在官场上打混过的人物,一进门先恭敬的给每个人施礼问候,赵进开门见山的说道:“既然是番子在京城抓的,我让马冲昊也去询问那个信使,他在这一行里呆过,让他来说说。”

  “老爷,各位爷,这件事透着蹊跷,里面肯定有些古怪。”马冲昊也没有废话,同样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按说谋反大案,厂卫上门拿人抄家,不会做得这么轻忽,会有人围住宅邸,会在周围各个路口设卡安排眼线,然后会选早晚登门,因为这两个时候全家一般都在,不会有人跑掉,而且为了防止打草惊蛇,走漏消息,根本不会让人围观,闲人想看,十有**会被拳打脚踢赶走了。”

  马冲昊果然懂行,他分析那信使的见闻经历,娓娓道来,屋中每个人都听得很专注,王兆靖更是身体前倾。

  “而且真要是谋反大案,十有**不是厂卫先动,往往是地方上闹起来了,或者是内廷外朝某派下了狠手,才会用厂卫去抓人抄家,咱们徐州防护的这么严密,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厂卫的探子混进来,这谋反的罪名罪证,他们怎么知道的?”

  说到这里,马冲昊自嘲的笑了笑:“不瞒各位爷讲,以徐州做得这么内敛,也根本不会有什么厂卫混进来,天底下的厂卫都在财,谁还有心思办差,属下去年盯上这边,还不是因为咱们徐州生的厉害,金山银海的让属下动了贪心。”

  赵进和几位伙伴亲信对视,都是缓缓点头,脸上神情也放松一点,那马冲昊继续说道:“王老太爷那一党已经散了,不是致仕就是去了偏远地方,王老太爷靠着的宫内大佬也没了,在京城就是孤零零一个,和别人不会有什么于碍,党争牵连不到,王老太爷又有咱们徐州的孝敬,不会做什么贪墨枉法的勾当,这也没有被人挑刺的地方,再说了,京城那边,谁会看得见徐州”

  “那家父为什么被抓?”王兆靖忍不住开口询问。

  马冲昊躬身,继续说道:“属下冒昧猜一个,听三爷信使所说的那情形,倒像是厂卫里为了财动的手,王老太爷手边钱财应该是不少的,可属下这里也是想不通,抓到蛛丝马迹之后,株连诬陷富户敲诈钱财,这个是常见的,但谁会去碰一个都察院的御史,那边可是个刺猬窝”

  又看了看众人的神情,马冲昊继续说道:“厂卫平白无故不会去查一个都察院的御史,万一招惹了清流攻讦,事后要用官位和人头来交待的,而且谁又知道王老太爷有钱呢?谁又知道王老太爷和咱们徐州牵扯得这么深呢?”

  “我们徐州这样,都把南京锦衣卫招来了,难道京城那边的注意不到?”吉香开口问道。

  马冲昊哑然失笑,躬身说道:“五爷,你不要把厂卫想成咱们徐州的内卫,那里面没多少办差的,他们就算要办,也会在两京和江南等富贵繁华的地方,没人理会徐州的,属下当年想要针对徐州,还派人去京城那边问过,谁也不知道这边的事情,最多也就知道个汉井名酒罢了”

  赵进一摆手,其他想要询问的人都是停住,赵进看着马冲昊问道:“既然是为了敲诈钱财,那么是不是花钱就可以把人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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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零四章 诡异蹊跷

  马冲昊神情变得肃然,郑重的说道:“回进爷的话,属下也只是猜测,如果真是图财,抄家之后再捞一笔,他们也会收手,毕竟文臣士子同气连枝,说不准就能找到谁,不及早收手会有麻烦,但属下也只是猜测,如果不是的话,‘花’钱恐怕”

  赵进点点头,又是问道:“‘花’钱打听消息,你有办法,这件事先‘交’给你去办,让你京师的关系去捞王兆靖的父亲,不要怕‘花’费银子,你今天就找关系,银子的事情不用担心,会在你办事的时候送到那边。”

  “只是打听消息,京城那边有几个人很是可靠,请进爷放心。”马冲昊躬身回答说道。

  “这几跟着聂黑一起,不要办别的差事,随时等我吩咐。”赵进开口说道,马冲昊连忙躬身答应,告辞离开

  等马冲昊离开,屋中几人脸上的疑‘惑’更重,彼此对视,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王兆靖迟疑着问道:“大哥,银子这块怎么能快到京师,云山行调拨一时也来不及。”

  “先让临清李家那边调,他做巡检,不知道多少商人要巴结,那里距离京城也近。”赵进随口回答了一句。

  这个根本不是众人关注的,大家彼此看看还是沉默,赵进用手拍了下桌面,站起来说道:“该准备的已经准备了,该动作的也该动作,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沉下心打听消息,各自去忙”

  他语气里带着一丝烦躁,本来是和大家描述火器,讲述完整的长矛方阵的,结果突然来了这么一个消息,很多可以徐徐动作的事情,变得急促了,急促的话必然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和漏‘洞’。

  屋中诸人各自告退,他们要忙的事情都有很多,王兆靖特意落在最后面,等所有人都出去,他到了赵进跟前,面‘露’决心,深吸了口气想要说话,可嘴张开又合上,脸上却又有游移的神情。

  “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你不用想太多,把你的事情做好。”赵进沉声说道,他能猜到王兆靖想说什么,可这样的话,身为人子,哪有那么容易轻易决断。

  王兆靖点点头,眼中似乎有泪,不过低头掩饰了过去,赵进拍了拍王兆靖的肩膀,又是说道:“不管是劫狱还是怎么,肯定会把王叔从京城救出来,这你放心”

  去京城劫狱,说起来是天方夜谭,匪夷所思,可赵进说得斩钉截铁,王兆靖伸手擦了一下眼角,躬身就要拜下,才要动作就被赵进搀住,盯着他说道:“自家兄弟,这些都是应该的。”

  王兆靖深吸了口气,赵进放缓了语气说道:“回去早些歇息,明日开始就要忙了。”

  临辞别前相对,王兆靖一句话也没有说出,赵进送他出了院子,走出去的时候,已经能听到急促的马蹄声处处响起,然后又是远去,已经开始向各处传令传信了。

  但何家庄集市盐市以及赵字营势力所及各处,目前都感觉不出太多的不同,因为一切都在照常营业,可每个人都知道有事情要发生了。

  尽管安排了大伙的家人去往骆马湖东岸的田庄寨子,可赵进没有打算让徐珍珍、木淑兰以及儿‘女’离开。

  “如果我护不了你们,徐州邳州这方寸之地,你们又能去那里?”赵进知道自己妻妾的‘性’子,他说得也没什么遮掩。

  徐珍珍和木淑兰也是表现淡然,只有赵凤和赵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笑,一个哭,然后过了会,又是变了过来,让屋子里热闹无比。

  “那境山铁场外面的活计生意都先停了,给夫君打造兵器铠甲,徐家上下的青壮也不少,编练起来也是夫君的助力。

  “目前看,事情有些蹊跷,但还到不了这一步。”赵进闷声回答,前后分析,加上马冲昊的判断,这件事疑点重重。

  以往一直防备着徐州相关牵扯到谋反的罪名上,可一旦被落上这个罪过,却又不是对着徐州来的,总感觉古怪别扭。

  “进哥,如果朝廷要动徐州,闻香教内必然有飞签传信,算算日子,最迟后日就能得到消息,到时候就能更准些了。”

  即便徐珍珍知道木淑兰手里有一套人马,关于闻香教相关的事情,木淑兰也只会单独和赵进来讲。

  “徐家和王家在京城都有布置,这样的大事,又不是相关闻香教的大事,飞签会走得急,但不会太机密,妾身安排的几条线都能截到知道。”

  木淑兰说得很明白,不过吃过晚饭后,赵进单独和木淑兰谈话并不是为了这个。

  “小兰,我想派人进京劫狱,你这边能不能帮上忙?”

  “我二伯和四叔这些年凑起的人手已经散了,目前还在慢慢捡起来,京城那边怕是没有,小良他们家倒是和京师里熟,不过带路这样的事情,也是指望不上。”

  赵进沉默下来,王兆靖等人离开后,赵进没急着去忙,只是关上‘门’询问说道:“凑齐一队‘精’强好手去京师劫狱,你们有没有把握?”

  屋中孙大林和孟志奇脸上都有震骇的神情,牛金宝和聂黑则是神‘色’平常,安静一会,聂黑摇摇头说道:“没把握,京城太大,杀进去倒是不难,救人出来也是不难,可劫了天牢,必然关城大索,即便救出来只怕还要被抓回去。”

  “聂兄弟说得不差,老爷手里‘精’强好手不少,京城那些人享受惯了,没胆子厮杀的,可麻烦就麻烦在,一旦惊动,四面八方都有人来,这京城又太大,只怕还没冲杀出去,城‘门’就关上了,那时候真就是‘插’翅难飞。”

  “如果把银子都使到地方了,上上下下全部能买通,咱们派人过去只是护送着人出来,防备个万一的话?”赵进又是问道。

  既然这帮番子是为了敲诈银钱,那就给他们银钱,赵字营聚敛了这么多金银,正是该用的时候。

  听到这话,聂黑和牛金宝都不出声了,又是沉默,聂黑才开口说道:“或许有几分把握,但在京师地方,万事都不敢有什么保证。”

  “明日找马冲昊,先问清楚京师道路,如果能知道关押那处的明细最好,先在徐州搭建起来演练。”赵进闷声说道,这就是当日冲入冯家之前的规程了。

  不过大家也知道急不得,消息还只是个信使的一面之词,现在王友山到底如何还不知道,甚至是不是关在所谓的诏狱天牢内都不好说,一切都要等这边的人去查,这一来一回,最快也得十几天

  和木淑兰那边‘交’代完,赵进晚上却是和徐珍珍睡在一起,临睡前,徐珍珍小声说道:“夫君,要不让小凤和小龙跟着木家妹子去流民寨那边?”

  “不要胡思‘乱’想。”赵进没好气的回答了一句,或许觉得自己的语气太重,又是解释说道:“就算真到了那一步,也不是去流民那边。”

  “妾身自小管家,‘性’子也强,家中长辈总说妾身以后嫁了会吃亏受气,可跟了夫君之后,一切顺心如意,妾身满足的很,觉得这是福分,就有一处熬人,每隔一段总要提心吊胆,担心两个孩子,担心夫君,也担心自己。”躺在那里的徐珍珍幽幽说道。

  赵进一时间也是无言,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说道:“这次之后,你也不会担惊受怕了可能还得连着担惊受怕一年或几年”

  这话却让徐珍珍忍俊不堪,扭了赵进的胳膊一把,捂着嘴在哪里低笑不停。

  一夜过去,第二天一早醒来,赵进发现自己睡得不错,按说牵扯到谋反大案,接下来即将是狂风暴雨,可自己却不怎么担心,这也是奇怪。

  赵进知道自己足够镇定,但这牵扯谋反却是他一直担心的,因为到这一步,就是彻底撕破脸要做将起来,从前偶尔想到,都会辗转反侧,这次真正碰到却没那么担心了。

  要说悬着的石头总算放下也不是,或许昨日询问出来的疑点太多,根本没有办法落实的原因。

  以往赵进晨练都是体能和武技,在洋人路易来到之后,就开始学着施放火铳,用新造的火铳,按照路易图册上的标准动作,一丝不苟的进行装填‘射’击。

  当晨练结束后,一家人吃过早饭,然后忙碌的一天开始,和从前相比,今日里格外不同,昨天‘交’办下的各项事务,今日里就要开始反馈了。

  “各路送信的都已经出发,州城那边已经开始动了。”

  赵进照例先去亲卫队和第一团的校场,在半路上,聂黑已经跟了上来,聂黑所要说的是另外一桩事。

  “老爷,盐市和集市各处都不见一点反应,各家‘私’宅里也都是一切照旧,不见任何异常。”

  听到这个,赵进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这才是真正诡异的地方,集市和盐市都是各路豪商开设的店面,其中清江浦的豪商和扬州盐商牵扯颇多,有些枝蔓甚至还能牵扯到河南、山东的几处贵人家里,这些人靠着背景自然消息灵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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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06章 只怕惊动

  而且徐州盐市和集市日进斗金,是各处很大一处财源,柜上货物金银存着的也不少,真要有什么危险,肯定会先通知到自家产业撤离,就和上次马冲昊率众威‘逼’过来一样。

  也正因为这个,内卫队和云山行都在集市和盐市的商户那边安‘插’了明暗眼线,这些眼线能提供相当多的消息和动向。

  谋反大案,肯定震动朝野,这些商户的靠山背景各个消息灵通,断没有道理比赵进这边还晚知道。

  可现在这个局面却不合常理。

  “老爷,这么多人,各方势力,也不会联手做戏给咱们看,他们也没这个做戏的本事。”聂黑小心翼翼的说道。

  赵进沉默着走了一会,这才开口说道:“我会让马冲昊那边去京城打听,不过你们内卫队也要安排人过去,和马冲昊不要‘混’在一路,要快,要仔细,不要担心‘花’银子。”

  聂黑连忙点头答应了,这边赵进去了校场,看到陈昇神‘色’和从前没什么区别,而吉香则是顶着个黑眼圈,满脸没睡醒的样子。

  看到这个,赵进眉头立刻皱起,他知道吉香有两个相好,而且他还知道到底是谁,年轻人血气方刚,又是自家伙伴,赵进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在这样的要紧关口,居然还在‘女’人身上折腾,真是不知道轻重了。

  “昨晚翻来覆去没睡着,脑子里总在想事,索‘性’来亲卫队这边看他们巡夜,点检了下兵器武备。”吉香干笑着解释说道。

  看着身边陈昇点头,赵进这才确认,如果吉香真是荒废正事,陈昇不仅会训斥,搞不好还会动手。

  不过吉香的这个情绪,赵进却能明白,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看了看有序出营跑圈的亲卫队家丁,缓声说道:“我说过几次,咱们这个年纪不用急,等到水到渠成的时候,自然就成了。”

  “大哥,这个道理我懂,可好久没有上阵厮杀了,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吉香同样干笑着回答。

  看完亲卫队和第一团的‘操’练,赵进又去何家庄附近的铁匠工场,现在洋人路易知道自己的重点在那里,以后不好说,但现在,能保质保量的做出火铳,这就是他的财富和前程所在,不过和赵进见面的时候,赵进也从这洋人脸上看出了些许忐忑。

  自家事自家知,路易自从离开神学院到现在,也不是没有发过财,可每次有了起‘色’就被变故打击的烟消云散,洋人路易的阅历要比徐州的大多数人都丰富,昨天突然紧绷起来的气氛,别人或许没有注意到,这路易却感觉到了,心想自己才看到发财的曙光,难道又要一场空了,因为这件事,路易昨夜破天荒的祈祷了几次,尽管祈祷词都记不太完整了。

  赵进没理会对方的心情,只是强调了要保质保量,要用统一的量具,火‘药’和铅弹不能有一丝的马虎,然后又给了五两黄金和五十两白银。

  看到这闪亮的贵金属之后,路易的坏心情烟消云散,立刻做出了赌咒发誓一般的保证,赵进也给了通译赏钱,话说得很明白,不管怎么麻烦,也得教会这路易的老仆官话,他知道的同样有价值。

  打造火铳的铁匠们也得到了好消息,打造一干火铳,赏钱加了,原来是一杆火铳赏银一两,现在是两杆火铳赏银三两,这个可当真是重赏,大家的干劲又是变得十足。

  同时徐家工匠们之间还有消息流传,谁若是能懂得铸造火炮,或者认识铸造火炮的人,都能发财,这一辈子都不用在铁炉面前辛苦了。

  有人说是姑爷喜欢,也有人说是外人打听,不过消息都很模糊,谁也说不准,毕竟这火炮是军国重器,‘私’铸火炮那真是杀头灭‘门’的大罪了。

  但忌讳归忌讳,铁匠们为赵字营打造了这么多家什,再迟钝的也能隐约猜到些什么,这火炮的传闻一出,大家打听的都很努力。

  骑马回到亲卫队的驻地,马冲昊已经在议事厅中等候,和昨日一样,屋子内只有赵进和伙伴们以及护卫,屋外的人都要躲开一定的距离。

  “如果银子上上下下都打点到了,能不能从天牢里把人‘弄’出来?”赵进问的很直接。

  “能,银子用到了,在京城,在这天下没有办不成的事情。”马冲昊回答的也是斩钉截铁。

  边上细听的王兆靖顿时‘精’神一振,赵进眯着眼睛看了马冲昊一会,拍了下椅子扶手,沉声说道:“既然这么讲,我们再安排一队人过去,人一出天牢,立刻快马送出京师,只要出了京城就不必担心太多了。”

  那边马冲昊弯弯腰,又是开口说道:“老爷,从天牢里出来不难,可这里面也是有风险的,如果出来之后,万一有变,哪怕是万一,有人鼓噪起起来,那就出不去城了,原本人关在诏狱天牢里没什么大事,这一次之后,只怕真成了重犯,三爷久在京城,想必也知道这个道理,天牢诏狱说起来名头吓人,在里面其实也没什么遭罪的,都等着外面斗出个结果,或者银子打通关节,可一旦劫狱不成的话..”

  他‘欲’言又止,大家也能听得明白,现在局势还模糊,如果真要用强劫狱,只怕反而坐实了某些事。

  “只要人能出诏狱,凭咱们的‘精’强,足以护送着人出城,就算有人阻挡,只要不是埋伏,短暂遭遇之下,咱们也能冲开。”这却是王兆靖说的,他已经有点急了。

  “三爷,小的冒昧讲一句,其实按照老爷说法,真把银子用足,上下打点齐全,救出来的把握很大,京师距离徐州千里,万一有个闪失,那就是大祸!”马冲昊声音略微提起了点。

  “真要有惊动,出城的路就那么几条,京城要是把马队派出来怎么办?那更是跑不了,禁军四大营的马队、锦衣卫的马队、京营也有马队,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也有,这些骑马的可都是‘精’锐。”

  说到这里,赵进却用手切了下,看到这个手势,马冲昊立刻停住,那边王兆靖的脸‘色’已经很差。

  “你抓紧联络京师那边,这边还有不少要紧事你也得盯紧了,这次的事情做好,大队正的位置有你一个!”赵进简短说完,挥手让马冲昊离开。

  马冲昊的话虽然是实话,却对王兆靖刺‘激’太大,还是不必多说了,反正对这个已经有了布置。

  听到赵进的许诺,马冲昊满面笑容,躬身行礼后离开,他本就不是对王兆靖说这些,能让赵进知道他思维缜密周全,了解京师局面就足够了。

  “马冲昊现在不能完全信任,但也得给他足够的位置,他的才干本领足够了,不重视就笼络不住,更谈不上用了。”赵进解释了句。

  王兆靖呆呆的坐在那里沉默了会,突然开口说道:“大哥,小弟想带队去一次京师,小弟身上也有举人的身份,儿子出面也比旁人方便自然,我..”

  “想什么想,老实留在徐州!”赵进喝了一声。

  “这是小弟不孝,是小弟拖累了家父,不孝,我..”王兆靖的情绪有些绷不住了。

  “荒唐,你去了又有什么用,你也陷在京城难道就是孝顺了!”赵进说得很不客气,王兆靖刚要开口,外面却有通报,说是陈昇来了。

  陈昇进这里当然不用等什么允许,无非是知会一声,推‘门’进来,却看到屋中王兆靖的状态,皱眉问道:“怎么了?”

  听完赵进的解释,陈昇冷冷说道:“平时脑子还算好用,一到要紧关头就糊涂,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你要是敢去,我就把你关起来。”

  “大哥,二哥..”王兆靖哑着嗓子说了句,双手捂住了脸。

  陈昇摇摇头,转向赵进说道:“昨夜我也想了想,如果朝廷要对咱们动手,徐州参将这边必然会有消息,就算觉得周宝禄不让人放心,也会安排人来接替,可那边毫无消息,的确是透着古怪。”

  赵进伸手在额头上拍了拍,苦笑说道:“灯下黑了,我都当没这个参将在了。”

  徐州参将分守区域广大,以徐州中心,北到济宁州、西到归德府、南到凤阳府城和清江浦、东到海州沿海一线,等于是扼守住大明东部的咽喉枢纽,徐州参将在兵部那边,在朝臣大佬们心里,都是有足够份量的强镇。

  这样的力量,又是在徐州,肯定是镇压徐州谋反的主力,兵贵神速,那边行动,这边肯定也要知道消息,计算对这个周宝禄不放心,那么替换的人手或者布置,在这个时候也该安排了。

  但徐州参将人在徐州,身边师爷僚属都在,护卫却只有十几人,一共留了四匹拉车的马,一举一动都在赵字营监视下,他若有动静,赵字营各处早就知道了,而不会现在这种忽视过去。

  “这就让聂黑去查,或许我们漏过去了!”赵进闷声说道,说完之后,却拿下腰间的牌子递给孟志奇,传口信的时候必须要有赵进的腰牌,而且事后得到口信的人会来赵进这边对证,务求中间关节不出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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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零六章 来客上门

  话是这么讲,不过漏过去的可能很小很小,王兆靖把手从脸上拿开,但情绪依旧很低落的样子,陈晃也不去理会,只是说道:“这么看,徐州参将这一路算是空了,他周围驻守的几个千总不敢乱动,用团练就能看住,集兵都不可能。”

  分守参将手下的近万兵马分散在驻防区域的各个要点,平时是维持治安,战时则是集中出动,可徐州参将的驻扎区域大部分都和赵字营的区域重合,这帮官兵早就知道赵字营的厉害,而且不少还是拿着赵字营的银子办事的,真要打起来,这些人直接可以忽视,甚至可以当成助力来看。

  当然,就算这些兵马与赵字营为敌,那么他们会被毫不留情的灭杀,而且用团练就足够了。

  “狼山那边也不用多想,陆全友若是动,清江浦那边的第三团和团练也会立刻打垮了他,陆全友说是副总兵,手下过万大军,可手里常管的能有三千吗?集兵时候,咱们的人就到了”赵进接口说道。

  陈晃点点头,赵进又是说道:“南直隶江北东部差不多就空了,凤阳那边还有大兵,山东和北直隶会有,河南那边没有多少兵马,最坏的估计是秦晋边军南下。”

  “那岂不是天下兵马对付咱们徐州?没可能的,外面还有鞑子,辽东更要防备,要这么算,江南还有大军,要提防他们渡江。”陈晃嗤笑了一声说道。

  “料敌从宽,总没有差的。”赵进笑着回答,说完这句,赵进看向王兆靖,发现王兆靖的神情依旧有些浑浑噩噩,顿时火了,盯着他说道:“想要救你父亲,就别在这里发呆出神,要忙的事情这么多,你让曹先生一个人折腾吗?快忙去”

  王兆靖被呵斥几句,身体一震,下意识的站起,默默的抱拳,转身离开了屋子。

  他走出去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下,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等关上了门之后,陈晃的眉头皱起,压低声音说道:“看他这个样子,搞不好会顾着大局,但顾这么一次之后,只怕心里也有了疙瘩,这兄弟以后也没得做了,可让他去京城也不行,没准去了连他一块就抓了。”

  说到这里,陈晃停顿了下说道:“我还有弟弟,我带人去一次,咱们兄弟几个也古怪,怎么这么多独子。”

  “荒唐你过去就没风险了吗?你折在京师,你爹妈就不心疼了吗?”听了陈晃的话,赵进气得笑了,指着陈晃鼻子说道。

  陈晃一把打落赵进的手,肃声说道:“那你怎么办?真就不去管了?王叔帮了咱们多少,下面和周围多少人都在看着我们,这次做得不好,很多人都会心凉的。”

  “要管,要做周全的准备,这次的事情你以为就是救人吗?搞不好我们打算十年二十年之后做的事情,都要在现在开始了,可我们还没有准备完全”赵进声音抬高了些。

  陈晃在那里摇了摇头,放缓了声音说道:“不是我们打算,是你的打算,不管你怎么打算,生里死里,水里火里,兄弟们都会去做,有时候我也想不明白,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怎么就想得这么多,谋算的这么远。”

  “我不会对不起大伙”

  “自家兄弟,没什么对得起对不起,先琢磨着怎么把兆靖这桩事解决了,他心事太重,我骑马去渡口那边看看,那里也得安排团练和哨探守着。”陈晃站起,点头示意,向外大步走去。

  赵进也只是点头示意,坐在那里没有动,等陈旱出门,赵进在身侧茶几上重重拍了下,茶几上的瓷杯落地摔了个粉碎,倒是让牛金宝等人一愣,极少见赵进这等情绪,赵进深吸了几口气还是没有平静下来,咬牙怒声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不明不白的谋反真是混账”

  赵进父亲赵振堂和董冰峰的父亲董吉科离开各自镇守位置,带着家眷去往骆马湖东岸的庄园,对外只说是去清江浦闲住几天。

  镇守城池的守备说走就走,还是去繁华都市闲住,较真起来可是违犯军法的大罪,但在徐州根本没有人在意,在徐州地方,再大还能大过两位老太爷吗?

  再说了,这两处原本就没设守备的位置,还是因为进爷孝心,为了让老人高兴,这才弄了守备的官职,平时两位老人也不怎么管事,都由进爷派出来的连正盯着,既然这般,出去闲住本就无所谓。

  至于各处队伍的调动消息,除了住在他们附近的人之外,徐州各处还不可能知晓,因为自何家庄出发,即便快马加急,信也要两天到三天后才能到。

  今日才只是第三天,大家能知道也就是老太爷们闲住的消息,大家能做的也就是感叹赵进他们的孝心。

  即便知道赵字营各团各大队的调动,除了一直关注赵字营团队的精明人之外,其他人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无非是在镇守区域内的移动罢了。

  五月二十四这天,赵字营派往京师的第一队人出发了,这一队一共八人,只有两人是内卫队的家丁,其余的都是孙家商行的管事和伙计,管事和伙计不知道什么王老太爷被抓的事情,他们去京城是为了看看汉井名酒的市场,顺便打听搜集下京城的消息,那两名内卫队家丁明面上的身份也是孙家商行的管事。

  刘勇从清江浦那边回到了徐州,他能做的也是不多,一边督促各处眼线盯紧动向,一边在徐州各队范围内挑选精明强于的家丁,那些忠心于赵字营的各路江湖市井众人也在挑选之列,尽管没人看好去京城劫天牢,可该做的总归要去做。

  徐州的急信也给到了临清州那边,让雷财继续留在那边,毕竟临清州距离京城更近,能做出更及时的反应,顺便求李巡检那边帮忙去京师打听下,李巡检别看官职低微,却是手眼通天的大人物。

  在如惠的建言下,赵进还给清江浦的周学智下了命令,让他观察清江浦豪商们的风色,这帮人消息灵通,如果有什么不对,肯定会有所反应,或者趁他们在反应之前,利用他们去京城那边打听消息。

  所有该做的准备和应对都做了,可越是这样越让人觉得焦躁,因为徐州和京师距离太远,不计成本的快马加急单程也得七天才能到,来回就得半个月时间。

  日久生变,这半个月时间有太多变数,很可能徐州这边做再多的准备,事到临头发现全然无用。

  木淑兰也把手里有限的闻香教人手发动了起来,她这边和其他处不太一样,尽管才三天,结论却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小兰说了,如果你父亲被抓,朝廷要会剿徐州,这等大事,闻香教一定会加急传回来,并且散布四方,因为一旦有兵灾兵祸,就是招募信众,兴风作浪的大好时机,可到了现在,飞签传信还没有一点消息,这就太古怪了,小兰有个猜测,说有没有可能你父亲被抓的罪名和徐州无关?”赵进开口说道。

  听到赵进的话,王兆靖只是苦笑了两声,赵进点点头说道:“她现在手里人也不多,徐州闻香教还没理顺,但她这些话也有道理,你也不要总朝着坏处去想。”

  王兆靖苦笑着点点头,刚要说话,外面却有家丁通报,进了屋子之后说道:“老爷,门外有一位盐市上的商户求见,属下问他做什么,他支支吾吾的不说,属下要赶人的时候,他让属下给他纸笔,在外面写了几个字,说老爷看了这几个字就会见他。”

  边说边将一封信纸递给了赵进这边,信纸是折起的,这家丁沉声说道:“属下没有看写了什么,折起后直接拿了进来,那商户和随从行为蹊跷,属下安排人看住了。”

  赵进点点头,伸手接过,打开一看之后,先是一愣,随即脸色变得肃然,坐在一边的王兆靖立刻关注起来,让赵进变色,到底是什么大事?

  没想到赵进看完之后,直接将信纸递给了王兆靖,然后说道:“把人带进来。”

  家丁领命离开,王兆靖接过信纸展开一看,上面写着几个字“王友山谋反”,看到五个字,王兆靖眨了下眼睛,随即身体巨震,看向赵进。

  “还真是处处蹊跷。”赵进冷声说了句。

  没过多久,家丁领着人到了门外,却没有直接朝着屋内领,而是外面询问说道,本来安排着商户一个人和赵进见面,却没想到这商户坚持要带着个随从一起,问赵进是否允许。

  这的确有些古怪了,赵进打了个手势,牛金宝大步走到门前,先没急着开门,顺着门缝向外看了眼,回头说道:“老爷,家丁看得很紧,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赵进点点头,牛金宝打开门,放那两个人进了屋子,家丁们退下,牛金宝关门后站在了那两个人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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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零七章 鲁王府来人

  一个人四十岁年纪,看着平常人模样,脸上有油光微胖,盐市上的商户大多这个样子,倒是没什么稀奇,他的仆役也是这个年纪,面白无须,低眉顺眼。

  那商户脸也是白的,不过却是那种惊吓后的惨白,被赵进打量几眼后,身体都开始抖个不停。

  还没等赵进发问,这商户自己先忍不住了,颤抖着跪在地上,连磕几个头,带着哭腔说道:“进爷,您老一定是进爷,小的也是被逼无奈,这次来不是小的主使,请进爷明察,请进爷饶命”

  没人理会他的哭喊求饶,大家此时都看向那个没有跪下,镇定自若的随从,到这个时候,任谁也能看出这位随从不对劲了。

  “其实是咱家要见进爷,可咱家若是平白过来,进爷未必会见,所以拐弯找了个法子,遮遮掩掩的,还望进爷莫要取笑。”那随从缓声开口,声音尖利,带着几分阴气,却是个阉人。

  赵进和王兆靖对视一眼,都觉得古怪,但同时两人都知道,王友山谋反被抓的蹊跷和古怪,马上就要有答案了。

  “这位公公怎么称呼?”赵进沉声说道,那阉人身后的牛金宝上前走了一小步。

  “咱家姓任,任道黑,爹娘不识字,请人随便起的,咱家是山东鲁王府熊公公身边的听差,见过进爷了。”这位任公公自报姓名来历,躬身行礼。

  “鲁王府”,赵进的眼睛眯了下,朗声说道:“任公公这么远过来,想必不是游玩的,说说来意吧”

  看这个任公公的谈吐和气度,在山东鲁王府想必也是有身份地位的,但赵进根本不在乎,也不安排座位之类的招待。

  那任公公对此也不在意,神情自进来的时候就没有变化,只是笑着说道:“先让这位宣员外走吧,咱家求见进爷,总得找个人引路,这宣员外和王府产业有些关联,顺便就找上了,他什么都不知道的。”

  跪地磕头哭告的那个商户小心翼翼的抬头看看,赵进摆摆手,这商户如逢大赦,又是磕了几个头,急忙跑了出去,接下来内卫队肯定要查这人的底细,现在也没必要去计较什么。

  “说吧”

  “进爷,我家熊公公在京城是有根底的,东厂管事的几位公公,和我家熊公公都是出自同门,平时书信往来也是不少,前些日子可巧知道一件事,说是进爷结义兄弟王兆靖的父亲王友山,就是在都察院做御史的那位,居然因为牵扯谋反被东厂拿了,熊公公想,山东和徐州距离这么近,大家也算是乡亲,该帮的忙总要帮,就派咱家过来问问。”任公公不急不慢的说道,他的官话带着些山东口音,不过也很地道。

  “你说你是山东鲁王府的,可有什么凭证吗?”赵进却转了个话题。

  那任公公微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腰牌和告身文书,王兆靖伸手接了过去,皱眉验看之后点点头,开口说道:“应该是真的。”

  赵进眯了下眼睛,他对这个阉人没有一丝的客气,不过对方却涵养不错,这也是有备而来的样子。

  “你想怎么帮?”

  “我家熊公公和东厂那些人熟,知道那几位公公是钻进钱眼里的,而且听说王御史牵扯谋反的罪证颇为确凿,活动起来肯定不容易,花费也大,熊公公那边大概估算了下,进爷这里把盐市和酒坊抵押了,差不多也就够了。”

  王兆靖脸色变得通红,盯着这任公公的双眼好似要喷出火来,赵进则是面色沉静,上下打量这宦官阉人。

  “任公公这话说得委婉,赵某是个粗人,想得不一定对,任公公所说的,是不是你们联络东厂的人抓了王御史,然后让我们拿银子去赎人,这盐市和酒坊就是赎人的银子,是不是这个意思?”赵进开口问道。

  “进爷何必说得这么直接,这岂不是伤了彼此的和气,不过,我家熊公公也说了,现在事情还压得住,无非就是抓进去呆几天,也没有拷打逼问,事情了结,把人放出来,直接回徐州享福就好,可若是拖久了,那就真朝着谋反谋逆的罪名办下去,几位没在京城呆过不知道,那东厂的大牢就是阎王殿,任你铜浇铁铸的英雄,在里面也得服软低头,王御史清贵人物,何必遭这个罪呢?”

  随着这任公公的讲述,王兆靖的脸色有些发白,赵进依旧淡然,这任公公根本没理会王兆靖的表情,看到赵进的表现,又是继续说道:“若是从王御史身上问出些东西,牵扯到了徐州这边,咱家一路上看到听到的,这徐州不方便见人的可是不少,万一朝廷认定进爷你也是谋反,派出大兵会剿,那可不就是大麻烦了吗?”

  “你说的是,朝廷派来几万十几万的大军会剿,小小徐州支撑不住。”赵进开口说道。

  这位来自鲁王府的任公公听了赵进的话后点点头,可下意识的觉得不对,看了眼赵进,确发现对方神色平静,也判断不出来到底对或者不对,索性继续说了下去。

  “进爷说得没错,朝廷只要认真下来,就没有做不成的事情,从前什么白莲教,什么白衣兵,什么鞑子倭寇之类,只要朝廷认真对付,还不是一个个灭了,进爷这些年也积攒下了金山银海吧,这么多钱财,就应该好好享受富贵,如果落了个谋反的罪名,杀头抄家,不得安生,这何苦来呢?”

  “盐市和酒坊交割给你们?人就能放回来吗?”赵进问得很直接。

  “能,我家熊公公说话算数的,只要拿到盐市和酒坊,立刻就会快马传信给京师那边,让他们放人。”任公公回答的也是斩钉截铁。

  王兆靖忍不住要开口,却被赵进摆手制止,赵进冷笑着说道:“这交易徐州未免太亏了,给了你们好处,如果人不放出来怎么办,那我这边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任公公脸上露出了微笑,点头说道:“进爷,王御史在大牢里多呆一天就多遭一天的罪,万一忍不住说出什么来,到时候我家熊公公出面也没用了,那对进爷和进爷手下来说,就是灭顶之灾啊”

  “你的意思是我们没得选?”

  “咱家可没有这么说,只是设身处地的替进爷想了想,钱财是身外之物,比起性命来实在不算什么,进爷要早作决断啊”那任公公的语气变得语重心长。

  赵进沉吟了下来,王兆靖要开口,却被他严厉的眼神瞪了回去,王兆靖的方寸已经有点乱了,这时候开口说话等于是添乱。

  沉吟片刻,赵进脸上露出了笑容,摆手说道:“让任公公站了这么久,却还没个座位,没有茶喝,真是怠慢了。

  说话间打了个手势,孙大林立刻帮着送上热茶,那任公公道谢一句,在王兆靖的对面坐下,赵进却叫来孟志奇低声说了几句,孟志奇快步走了出去。

  尽管请坐奉茶,可屋中的气氛也不见有丝毫的缓和,王兆靖阴沉着脸死盯着那任公公,赵进脸色依旧平静,那任公公却自顾自的喝茶,很是自在。

  没过多久,出门的孟志奇带着几名家丁回来,几个木箱被搬进了屋中,家丁退出去之后关上门。

  孟志奇打开木箱,瞬时间屋内都明亮了些许,任公公的动作也停滞了下,看向木箱内,木箱内码着整齐的金锭,几个箱子差不多是过千两的数目。”赵某是个粗人,说话没什么遮掩的,任公公替鲁王府做这一趟差事,辛辛苦苦担着风险,能赚多少银子,为赵某做事,这就是第一笔的报酬,事后还有回报,只要任公公能帮帮忙,把鲁王府的消息说一说,帮着转圜一二,这些就都是任公公的,若是不够,也请任公公开口。”

  那任公公盯着金灿灿的金锭,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盛,悠然开口说道:“进爷好大的手笔,我们王府内就算是王爷千岁,恐怕一次都拿不出这么多来,财帛动人心,这些咱家也是想拿的,但却不能拿,咱家知道的都和进爷说了,咱家在王府内身份低微,也帮不了什么忙,无功不受禄啊”

  说是动心,可这任公公的神情却很轻松,赵进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抬起手做了个劈斩的姿势,站在任公公身后的牛金宝点点头,上去就要动手。

  任公公回头看了眼,他也知道要做什么,可这任公公没有惊慌,居然还是坐在那里,开口笑着说道:“进爷,料理了咱家没什么用处的,三天后没有消息回王府,王府那边就会再派人来,要是这么一次次杀下去,杀害藩王内侍属官,也是谋反大罪,到时不管从王御史嘴里问出什么来,厂卫都要彻查,朝廷都要出动大军会剿了。”

  这等表现,倒是让赵进有些惊讶,他一摆手制止了牛金宝的举动,闷声问道:“你居然不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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