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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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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八十八章 心里话


  结果那仆役却满脸委屈的争执说道:“少爷,老爷不是交代了吗?说你去那里都得盯着,小的可不敢不听,回去要吃责罚的。”

  “住口”辛启韬恼火的呵斥一声,然后苦笑着转头说道:“让王贤弟见笑了,这辛耿是家父派来的人,性子也的确耿直,规矩上却差了些。”

  “无妨无妨,要进来就进来是了。”在这样的情形下,王兆靖也只能笑着点头允许。

  他这么说,拦住那辛耿的家丁却有些为难,王兆靖淡淡扫了一眼,在别处做事,赵进他们会把自己的要求直接说出来,而王兆靖这边毕竟出身富贵,则是在无声处做文章,要学会察言观色。

  看到他王兆靖的态度,门前家丁只好放人进去,王兆靖刚要招呼辛启韬,动作却停顿了下,然后才笑着相请。

  “徐州气象果然不同,我朝重农轻商,可这轻重却是在税赋上,农户百姓辛苦,税赋却是极重,那些商人坐收暴利,却无人过问,不收商税竟然成了斯文体面,结果是富者愈富,贫者愈贫,徐州的做法则是重商但不养商,对各处都是大有好处啊”一进院子,辛启韬就忍不住感慨赞叹。

  可这个时候的王兆靖却有些神情恍惚,辛启韬说完后没有反应,等到对方诧异的看过来,这才有所反应,连忙笑着回答说道:“立国之初,有山西某县商税超额收取,反被太祖爷重重责罚,说这等搜刮太狠,是民间大害,又有名臣在江南收税,在官署门前摆设木箱,请民间随意缴纳,反而传为美谈,这商税成了有损清名的勾当,自然会有这样的局面。”

  王兆靖随意说了两个典故,却满脸歉意的笑道:“还望辛兄见谅,小弟想起一件急务,现在就得处置。”

  举人辛启韬一愣,随即笑着说道:“公事要紧,王贤弟且去忙着,咱们改日再聚。”

  “不必不必,酒菜已然备好,这急务办起来快得很,半柱香也不要,请辛兄且去席上等候,小弟马上就来,见谅见谅。”王兆靖笑得热情,说的很殷勤。

  辛举人脸上的诧异不见,笑着点头说道:“那为兄先去等着,王贤弟也莫要着急,将事情办妥当了再过来就是。

  王兆靖拱拱手,快步向着后宅而去,辛举人笑着摇头,回头瞥了眼木讷跟随的仆役,迈步向堂中走去,口中念叨着说道:“再怎么高洁,也该在内宅有几个伺候人,不能事事自己忙碌,何苦来哉。”

  这住处辛启韬来过不止一次,王兆靖这边没有书童丫鬟伺候,一切都得自己忙碌,外面有家丁守卫,白日里去议事厅或者云山行,那边有文书管事之类的帮办,仅此而已,每次两人在这边喝酒相聚,都是从附近的酒馆那边安排伙计送菜,用辛举人的亲随斟酒伺候,这个相比于赵字营的财势来说,或者仅就王家自己的家境来讲,这也是太寒酸清苦。

  桌子上酒菜已经布好,一个小泥炉上白汤翻滚,周围切好的羊肉和几碟调料以及腌菜,这其实是赵进喜好的吃法,因为寒冬天气里始终有热气,所以很快就风行开来,待客饮宴都喜欢弄个火锅。

  王兆靖的急务还真和他所说的差不多,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就办完,这边辛启滔也就是刚刚坐下,王兆靖就已经进屋了。

  “晚上无事,你何必这么急,袍服都歪了。”辛启韬笑着调侃说道,王兆靖有些气喘,道袍常服也有点歪斜。

  “见笑了。”王兆靖略加整理,就坐在了桌前。

  两人谦让一下,就开始喝酒,王兆靖和这辛举人喝酒都很有节制,但酒量都不差,酒到杯于虽说不至于,可也喝得很痛快,不过这次辛启韬先敬酒,王兆靖客气推拒,然后王兆靖回敬,辛举人也抿了一小口,酒席上的气氛很有些沉闷。

  “辛兄,从前吃过这个吗?”

  “贤弟这可是取笑了,开封也是汇聚八方的通衢大邑,怎么会没有这个,再说愚兄也去过几次京师,这火锅在那边更是风行,不过话说回来,无论开封还是京师,所吃过的都不如这边鲜美爽口。”

  王兆靖笑着点点头,跟着说道:“不瞒辛兄说,这火锅刚在此处出现,小弟也不以为然,心想即便好吃还能好过京师那边的,没曾想这一试才知道截然不同,辛兄可知道吗?此处火锅之所以这么好吃,就是因为我家大哥做了改进

  听到这个,辛启韬一愣,诧异的问道:“赵保正居然还懂得这等小道?”

  “辛兄,我家大哥是有宿慧的,说他无所不知无所不能那是虚妄,可我家大哥的确非凡,雄才大略,他日前途不可限量,辛兄,小弟再多絮叨一次,请辛兄来辅助我家大哥,共成大业。”

  “贤弟,愚兄不是讲过,这等事不必再提。”那边辛举人刚端起的酒杯又是放下。

  谈到这个话题,辛启韬的脸上讥讽和自嘲两种神情混杂在一起,悠然在那里说道:“这件事只怕是贤弟一头热吧,若真心想要愚兄帮忙,那赵保正为何稳如泰山,始终不动,莫非真以为自家是贤君明主,别人见到,立刻纳头便拜

  这话说得王兆靖一愣,神情却有些复杂,只是站起说道:“辛兄若有意辅佐我家兄长,那小弟这就去请我家兄长过来,咱们共商大事如何?”

  看到王兆靖郑重激动,辛启韬苦笑着连连摆手,示意王兆靖坐下,只是说道:“你我兄弟饮宴相谈,何苦提这些煞风景的勾当,坐下喝酒,坐下喝酒。”

  说是喝酒,两人酒盅碰了下,都是沾沾唇边,辛启韬长出了口气说道:“何家庄白日里如此繁华,夜里却安静异常,这感觉还真是奇妙,更难得是,这里真能做到夜不闭户,白日里真能路不拾遗,了不起啊”

  王兆靖嘴角刚露出笑容,辛启韬却又是说道:“古时能做到这一点,靠得是贤君名臣,何家庄能做到这个,靠得是严刑酷法,法无明文,刑是私刑,真是有趣啊”

  安静片刻,那边王兆靖嘴角也扯出个笑容,颇为玩味的询问说道:“辛兄来徐州,来我们这里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用这等态度讲话,或许这才是辛兄的心里话?”

  你来我往,话里已经没有多少闲谈的气氛,那边辛启韬也是愣了愣,脸上浮现苦笑,刚要解释什么,却侧耳倾听,缓缓说道:“何家庄夜里这般安静,一有喧哗纷乱,就能听得很清楚。”

  现在徐州州城和何家庄之间路已经非常好走,从城内赶回来倒也说不上疲惫,到家之后,徐珍珍和木淑兰难得这般好奇,缠着赵进询问陈晃婚礼的细节,不过仪式实在简单,没有什么可说的。

  让徐珍珍和木淑兰高兴的是,以后在何家庄这边能有个交游的对象,虽然在何家庄这边各种来路的女眷不少,但和赵家平辈交往,能让赵进的两位夫人放心交游的几乎没有,陈晃的夫人自然是自家人。

  说起外面传言,说赵进荒淫无耻,内宅养着几十个女人,甚至还有番邦女子,提起这个,徐珍珍和木淑兰都是笑成一团。

  真实的赵进内宅生活无趣之极,和妻儿闲聊几句却是说到正题,山东闻香教重整,想要渗透和知道相关的消息已经很难,但毕竟抓了那么多知晓内情的人,还有人主动投靠,不断的刺探打听,还是有相关的消息知道,何况漕运这条系统两不相帮,徐鸿儒那边也奈何不得运河上的这些香众,尽管漕运香众对赵字营也敌视的很,不过从里面打听到消息还是不难。

  木淑兰靠着最近抓来的这些山东香众,然后用从前的关系,再加上临清州雷财和李家的配合,向着山东一点点重新渗透。

  目前能知道的消息,就是山东闻香教实力大涨,这个实力大涨自然就是信教的香众数目大增,天下间两直隶十余省,最苦的地方莫过于山东,在运河流域不能引水灌溉,东三府要负担京师的柴草,西三府要负担为京城养马,然后这辽饷什么的依旧没有减免,层层压迫,层层盘剥,百姓苦不堪言,破产破家,外围的人还有个逃荒去处,很多人根本是逃无可逃,绝望之下也只能求一点神佛的虚幻安慰,求个来世的极乐,可寺庙道观不是为富贵人家开设,就是自顾不暇,也只有这闻香教能深入民间,组织百姓烧香,互助互济,自然信众大涨。

  徐珍珍也知道木淑兰的小心思,无非是借着这闻香教的情报和赵进多说几句,木淑兰有闻香教相关的要说,徐珍珍关于徐家煤铁能说的更多,但她懒得计较,只在边上笑着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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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八十九章 夜不静


  就在这同时,听到外面有人拍门,三快一慢,却是和牛金宝他们约定好的信号,在这个时候,丫鬟婆子什么的都在外面,屋中只有赵进一家人。

  赵进手一摆,木淑兰立刻不敢出声,徐珍珍那边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赵进已经站起,伸手抓过一柄短刀快步走向门前。

  “什么事?”

  “老爷,外面闹起来了,有些不对。”牛金宝在屋外沉声回答。

  赵进回头示意了下,木淑兰快步跑过来,赵进这边开门出门,木淑兰关上了门,就那么站在门前,手里多了一把匕首。

  徐珍珍捂住了自己的嘴,她也是见过世面的,但这个时候,她也是惊惧万分,只能捂嘴让自己不喊出来,而木淑兰则是镇定应对。

  站在院中,赵进已经能听到几处响起的喧哗,而且这喧哗声正朝着自家这边靠近。

  “大意了人一定混在那些伙计里”赵进闷声说道,何家庄上下都是守备森严,也只有那些外来商家管得松些

  “老爷,这宅子里外近二百家丁守卫,一炷香内大营的马队就可以赶过来,不会出什么岔子,为求万无一失,老爷先做好准备。”牛金宝沉声说道,他手中已经拿上了兵器,披甲的孙大林拿着朴刀快步走过来。

  赵进点点头,转身回到屋内,木淑兰刚要开口询问,赵进沉声说道:“你们带着孩子先去地窖,不急着向外走,等消息确定了再动。”

  木淑兰也知道这时不是询问的时机,点点头快步跑回去,和徐珍珍说了几句,徐珍珍脸色立刻变得煞白,起身对着这边说了句“夫君小心。”

  赵进只是用力摆手催促,徐珍珍看了一眼,也没有多说,立刻和木淑兰一人抱着一个孩子进了卧室,听到几声机括转轴声响,然后就安静了下来,这屋子的密道却不是新挖的,而是利用何家庄原来的设施进行改动,赵进以为这东西不会用到,没曾想今日派上了用场。

  “帮我披甲。”回到院里的时候,院子中已经有了十余名家丁,这都是最可靠的亲信部众。

  赵进一开口,立刻有人从厢房中取出铠甲,替他披挂完毕,又有人拿出长矛,赵进看了看说道:“长矛备着,拿六尺短戟来。”

  战斗估计会发生在街巷中院落内,在这样的环境里,十一尺甚至更长的战阵用长矛就不方便了。

  “出去看看。”

  “老爷,现在街面上混乱,还是呆在这里最安全。”牛金宝急忙说道。

  “笑话,在这院子里内外隔断才是不安全,我倒要看看是什么贼人,敢来我这边送死”赵进言语间已经带了火气,居然让敌人摸到这么近的距离,还要让自己的妻儿去地道躲避,真是找死。

  不过他的判断也没错,在这个院子里空间狭窄,和外面有墙壁隔断,真要有什么突发急事,里外一时间还真是相顾不上,那才是大麻烦。

  赵进下了决断,家丁们轰然听令,赵进安排孙大林和五位家丁守在这边,自己带着人出了院门外。

  尽管何家庄一直很安全,可相应的演练却是经常,遇到突发情况该怎么应对,亲卫队早就是熟悉异常,赵进出门之后,已经看到家丁们列阵封锁了路口各处,在房上和墙头也有弓手张弓搭箭。

  然后近处和周围的灯笼次第点燃,何家庄赵进居住的区域四下里明亮无比。隐约间能听到不远处有尖锐的哨音响起,这是亲卫队大队驻地开始紧急集合了。

  前面听着马蹄声响,队伍一阵骚动,几名队正都下令约束部众,墙头的弓手很快喊话下来,是自家人。

  坐骑在外面停下,一名骑马家丁快步跑进来,刚跑过前面的家丁队列,就被牛金宝喝令停下,命令身边家丁上去搜身,然后让人在几步距离外禀报。

  “老爷,共有五处乱起,其中两处已经被就近扑灭,其他三处正在向这边冲来,消息已经送出,亲卫队正在赶来

  “贼人有多少人?”

  “夜深纷乱看不清楚,各路贼人数目不会超过二百。”

  这二百是个上限的数目,赵进点点头,开口说道:“咱们就在这边列阵迎敌,然后急令马队,各条街道进行扫荡,遇人格杀勿论”

  那家丁大声答应了句,回头骑马又是跑了出去,赵进深吸了口气,闷声说道:“贼人是冲着我来的,那咱们就在这里等他。”

  说完这句后,赵进一拍额头,扬声说道:“李灿,你带三个队去王兆靖那边,务必将他护卫周全。”

  现在住在何家庄内外的有四个,赵进、王兆靖、吉香和刘勇,吉香和刘勇都在自己的队里住,那里防备森严,自然不必担心什么,可王兆靖和何家庄内的普通住户没什么区别,这就要有麻烦了。

  外面已经能听到喧哗声音,若在别处市镇,夜间突然喧哗,民宅各处肯定是哭声惊叫一片,在何家庄则是不同,夜里一旦乱起,各家各户都要关门闭户,不得喧哗,不得乱走,不然家丁大队杀到,会不分青红皂白开杀的。

  所以这喧哗纷乱的动静,在屋中听得格外清楚,辛启韬说完这句之后,双手一推桌边,身体后撤一尺,看着要站起的样子。

  本来是寻常动作,可他对面的王兆靖也作出同样的动作,那边辛启韬直接就是站起,双方突然间都是站立对视。

  辛启韬看看对面的王兆靖,脸上苦笑更重,开口说道:“王贤弟何时看出来的,愚兄应该藏的还不错。”

  王兆靖脸色有些发白,眼中却有血丝,涩声说道:“辛兄今晚带着辛耿来,这辛耿又非得跟进来,小弟多看了眼,却发现辛兄的佩剑上缠着布条,书生带剑无非是装点门面,剑柄缠布是为何,那是为了见血时候不滑,小弟这才谨慎起来的。”

  辛启韬愣了愣,他左手已经紧握剑鞘,辛启韬摇头笑道:“王贤弟果然是做大事的人,不光胸有韬略,还心细如发,这等细枝末节谁能看得到。”

  他的剑柄上已经缠上布条,剑最为贵重,装饰也比其他兵器精美,但这也有个问题,就是太过光滑的剑柄如果见血见汗很容易脱手,在战斗中这可是要命的大事,所以实战中往往会事先在剑柄上缠布。

  辛启韬朝着王兆靖的手上一指,笑着说道:“王贤弟的准备也很充分啊,自我来徐州,王贤弟的剑就时刻准备杀人”

  王兆靖手上也是拿着狭锋剑,剑柄上同样缠绕布条,王兆靖单手将剑鞘举起,沉声说道:“辛兄,小弟十四岁跟随大哥救人杀人,这剑从来就不是装饰,年年饮血,年年夺命,这剑时刻如此的。”

  辛启韬深吸了口气,又是后退一步,王兆靖这客厅很是宽敞,腾挪的余地很大,王兆靖沉声说道:“辛兄,小弟再问辛兄一句,愿不愿意为徐州效命,我家大哥心胸宽广,不会在意这些小事小节,只要咱们共图大业,一切都可以既往不咎。”

  “读圣贤书,忠君报国,辛某若效命,也只会为朝廷效命,怎么会给为徐州这等土豪贼寇卖力,王贤弟,你有大才大能,只不过一时走错了路,若能回头,功名富贵不在话下,早日回归正途,为国效力,才不枉知圣贤道理。”

  对辛启韬的这番话,王兆靖只是笑着摇摇头,笑容里满是苦涩,他开口问道:“辛兄,现在你可是在赵字营中,不考虑怎么逃命,却想着劝降小弟,这未免太轻重不分了。”

  “王贤弟,现在生死不是你在手里。”辛启韬冷冷说道。

  这边话音刚落,却听到门外响起一声惨叫,这惨叫声却不是外面,就是在外面的院子中,这惨叫声距离屋子不远,却是那辛耿的惨叫

  听到这声音,辛启韬脸色骤变,下一刻动作极快,按动绷簧,利剑出鞘,剑鞘朝着王兆靖投掷过来,辛启韬没有丝毫停顿,整个人揉身扑上。

  他这边才动作,王兆靖没有闪躲,整个人也是上前,直接把桌子掀翻,杯碟乱飞,酒菜四溅,桌面恰好挡住了辛启韬的动作,王兆靖把桌子掀翻之后,整个人后退两步,手中狭锋长剑也是拔出。

  脚步声急促响起,屋门被打开,三名拿着朴刀短矛的家丁走了进来,而在客厅的另一个门,也有三名家丁走入,其中一人张弓搭箭。

  辛启韬身上迸溅了不少菜汁酒水,脏污邋遢的很,他神色冷峻,只是用剑将袍服下摆和袖口割去,整个变成了适合比斗的劲装打扮。

  “辛耿的身手应该不错,若是小弟没注意到,辛兄主仆二人合击,怎么也将小弟拿下了。”王兆靖冷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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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九十章 持剑相对


  王兆靖抬手示意,家丁们的动作都是停下,王兆靖盯着辛启韬说道:“辛兄,你受党争牵扯,功名路上再难有寸进,小弟再问一次,你愿意不愿意为我徐州效命,若能,那你我还是至交好友”

  “笑话,辛某清白人家,怎么会为你这等逆贼效命,只恨今日不能效仿荆轲要离,杀了你这个大奸大恶之徒”辛启韬朝着地上吐了口,恨恨说道。

  王兆靖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惨然,在那里开口说道:“小弟给以往的同年同窗去信,请他们来徐州看看,说次第另有局面,十六封信,只有两人回信,这两封信内还都是在大骂小弟,当时小弟就有些怀疑了,心想辛兄又怎么会这般不同,现在看,辛兄也是这般。”

  “亏你还有脸说这个,读四书五经,知圣贤大义,国家养士这么多年,怎么就有你这样的奸恶之徒,不知忠君报国,却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这边辛启韬骂得难听,家丁们的脸上都是有怒色闪现,频频看向王兆靖,等他的命令动手。

  王兆靖却只是摇头,向前迈出一步说道:“辛兄不知我家大哥何等雄才大略,难道看不见如今天下”

  “王兆靖,莫非你以为天下人都是瞎子,以为辛某也是愚昧,看不出这徐州这劳什子赵字营是以你为首吗?”辛启韬打断了王兆靖的话。

  王兆靖愕然,辛启韬咬着牙继续说道:“你倒是好打算,推出个无知武夫挡在前台,事成你可有富贵,事不成你可以说被胁迫,左右不会惹事上身,你以为那区区粗鲁武夫能有这等见识,你这等欲盖弥彰的手段能骗得谁来?”

  家丁们面面相觑,王兆靖只是哑然,那辛举人说归说,精神却始终是绷紧,看到这个当口,猛地向前冲出两步,但彼此之间有距离,家丁们愣神也是瞬时,马上就反应了过来,那弓箭直接射出,钉在辛启韬面前的地面上,立刻将对方的动作逼停。

  这时节重文轻武,觉得只有读书人才能做大事,赵进做出这样的局面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不可置信,既然这般局面不是赵进做出来的,那又是何等人做出来的,少年英才的王兆靖就成了原因。

  以往也有这样的传闻,却没想到辛启韬也是这么想,王兆靖错愕了会,哈哈笑出声来,越笑声音越大,眼泪都笑了出来。

  “没想到辛兄也这么以为。”说到这里,王兆靖擦掉眼角的泪水,手胡乱抹了把脸,然后脸色变得肃然,盯着辛启韬说道:“辛兄,你我相识一场,这些日子相谈饮宴,小弟也是愉快的很,就冲这相识的缘分,小弟送辛兄一场公平比试,若能胜过小弟这柄剑,辛兄自去,若不能,那就是天意了。”

  “当真?”辛启韬双眼顿时亮了。

  “当真,辛兄谋划了这么久,事到临头却功亏一篑,不让辛兄试试,岂不是可惜,院子足够宽敞,就外面吧”王兆靖开口说道。

  家丁们想要上前劝阻,却被王兆靖的严厉眼神瞪了回去,只得去外面点燃灯火预备,在这个当口,任谁都能听到外面的喧哗和喊杀声越来越大,在何家庄各处死寂的映衬下,更让人心浮气躁。

  王兆靖做了个请的姿势,门口的家丁也让开身子,辛启韬各处扫视一眼,大步向外走去,王兆靖走在后面突然冷笑出声,辛启韬诧异回头,只听到王兆靖开口说道:“你们以为弄一两个内应,半夜鼓噪起来,就能害到我家大哥吗

  “我家大哥有天命在身,又岂是这等小道能害到的。”王兆靖自问自答,辛启韬只是冷哼。

  院子灯火已经点起,家丁们环绕周围,辛启韬走到不远处角落站定,王兆靖也是进入场中,二人拔剑相对。

  “贼人三队遇到临时阻截的团练巡丁,分出一队纠缠,其余两队还是朝着这边疾走,两队不过百人。”消息不断的传递过来,何家庄各处的墙头成了望塔,借着灯火的映照,下面一切都是看得清楚。

  弓弦绷响,箭支破空呼啸,不断的在周围响起,惨叫声也是不断,不远处也传来亲卫队的发令呼喝,援军就要到了。

  可就在这样的情形下,贼人还是不断的向着这边接近,居然摆出一副必死冲击的架势。

  “天下这么大,若是京城有什么大佬想要对我动手,凑出这些死士来倒也不难。”赵进神色阴沉的说道。

  现在家丁和团练一时间凑不齐太多,尽管比起突袭的贼人来依旧有优势,可如果分散开搜索扑灭,在局部上反倒可能吃亏,贼人们会很容易有机会或者找到突破的方向,但在这个何家庄区域内,贼人的目标只可能是赵字营的核心首领,守备空虚的只有王兆靖,最值得下手的那就是赵进,在这里固守待战,吸引敌人聚在这边,这才是最稳妥的安排。

  “樊金榜,不要东张西望,看着前面”前面有队正在怒喝。

  “贼人到了”墙头有人大喊,墙头站立的弓手全都是张弓搭箭射下去。

  “贼人带着弩,小心”又有人呼喝起来,有弓手从墙头跌落。

  贼人居然带着弩,守备街道的长矛家丁立刻扣上了面甲,头都是半低,赵进脸色更加阴沉,从外围一直冲到这里,有弩的消息现在才知道,贼人居然忍受一路的箭射阻击,把弩弓留在现在用。

  “平矛,备战,准备向前”前面已经开始发令,赵进站在队列之后,看不到前方情形,但能知道敌人已经冲近,快要接战了。

  “樊金榜”有人大喊,赵进眉头一皱,今天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下一刻他就反应过来,不是本队的人在喊,应该是敌人队伍内在喊。

  一喊出这个名字,队伍里的一名家丁好似受了刺激,立刻发狂了,先是用力撞身边的人,让身边同伴站立不稳,然后抽出了佩刀,开始乱砍身边的同伴,嘴里还在不住的大喊道:“朝廷杀贼,忠臣杀贼”

  夜晚护卫赵进宅邸的家丁都是以上战场的状态守备,铠甲都是披挂完全,身边人拿着刀如果刺向铠甲缝隙会有杀伤,但这么乱砍却很难造成伤害,问题是距离太近,一名家丁脖颈处被割到,鲜血飞溅出来,队伍立刻乱了。

  家丁队伍惊叫怒骂,可反应也不慢,根本没有人理会什么朝廷忠臣,队伍紧密,后面的家丁没办法用兵器,直接丢了长矛,扑上前把人搂住,边上的爷反应过来,劈手将刀夺下,然后狠狠就是几下,都闹到这等地步,自然不会手下留情,直接将人打晕。

  可队伍里这么一闹,前面正在冲来的几十名贼人却挡不住了,这些敌人打的也是极有章法,怒吼呼喝,不顾头上的弓箭,手中的弩箭和短刀朝前招呼,又有人拼了性命去格挡开面前的长矛,后排已经乱了,这街巷间的队列又是相对单薄,格挡开前面的长矛,后面已经有了空档,就这么硬生生的冲撞进来。

  冲破家丁的队列,终于看到了赵进,在灯火映照下,看得格外清楚。

  “赵进就在这里了”有人嘶声狂呼,喊出这一句,短斧直接劈在面门上,另一人举起手中弩弓,还没等发射,箭支已经钉入了脖颈。

  “我就在这里”赵进没有闪躲,呼喝着大踏步向前,手中长戟做长矛用,直刺向前

  “像是辛兄这么明白的人,不会为了大义激愤来这里吧?”王兆靖横剑在胸前,缓缓踱步。

  这等杀局,何家庄内突然乱起,几处呼应,步点节奏拿捏的极好,如果是以一家之力来做,只怕倾家荡产都不够,人力的确不值钱,可人命就不便宜了,特别是能做成这等事的武夫死士,只怕寻常富豪人家就算倾家荡产也未必够

  “辛某有心杀贼,可自家如何能做得了这样的大事,是魏公公找到了我。”辛启韬沉声说道。

  “魏公公?魏忠贤?”王兆靖一愣,脚步一停,随即笑着说道:“想必给辛兄许了锦绣前程,辛兄如此高洁,居然和阉党合流,也真是出人意料。”

  “阉党也是大明的阉党”辛启韬冷声说道,随即又是开口:“你可知魏公公许了什么条件?京师金榜题名,三年做到知府,十年内有一个巡抚。”

  突然说得这么明白,条件如此清楚,王兆靖眉心拧起,进士功名,主政一府一省,这个许诺当真丰厚,之所以不给京官前程,想必是如此做的话,必然会引起和文臣清流的轩然大波。

  想得一多,难免恍惚,动作忍不住一慢,辛启韬动作猛然加快,手中长剑猛地向王兆靖胸前刺来。

  围观的家丁们都是身体一震,突然间发动,动作太快,想要伸手已经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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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九十一章 想通了


  辛启韬急忙收住动作,手中长剑收回时候看似慌张,回撤间却是划向王兆靖右腕,这一下看着无力,即便有伤也是小伤,可辛启韬身前却有破绽,若能拼着换一下,或许这一战就定下胜负

  王兆靖果然要换了,他没理会划向右腕的剑刃,反而弓步前冲,这一剑又是直刺

  大凡人知道要受伤的时候,动作总会有变形和迟疑,可这王兆靖却如此坚决,辛启韬回撤的速度也是加快,剑刃只是在对方的手腕上扫了下,双方又是拉开了距离。

  剑刃锋锐,在手腕上扫过,王兆靖的衣袖就被割破,可接下来却没有见血,反倒是发出金铁交击的声音。

  “这徐州真是产铁的所在,连王贤弟这般读书人,都是一身铁啊”辛启韬平剑在身前,语带讥刺的说道。

  王兆靖手上戴着护腕,此时却伸手将身上的袍服撤下,露出一身轻甲,虽然不是包裹全身的制式铠甲,可要害和关节处也有遮掩。

  “若讲究读书人的做派规矩,今夜就要被辛兄杀了”王兆靖曲臂回撤剑柄,身体又是弓下,此时狭锋长剑如箭,身躯如弓,随时准备弹射而出

  辛启韬眯着眼,脸上却全是鄙薄神色,继续讥讽说道:“剑乃士人所用,兵器中最为贵重,讲究的是挥洒逍遥,王贤弟却用的好似武夫枪矛,实在是有辱斯文。”

  “挥洒逍遥,无非是摆动间砍削,在身上不要紧的地方杀伤流血,开始无事,流血让人虚弱,受伤让人行动不便,然后。”王兆靖看似悠闲的点评说道,话未说完,却向辛启韬急刺

  经过开始的试探和交手,这说话吸引对方注意的手段已经很难奏效,王兆靖猛扑而上,那辛启韬提前已经闪躲,甚至还要挥剑反攻,双剑相交,辛启韬这反击格挡本已经用了八成力,没曾想王兆靖在剑上用的力却有限,轻易便是挡开,甚至因为自己用力过大,动作有些失去平衡。

  所谓剑技,关键不在攻,而是在守,身体要时刻稳,不然没有办法发力,更没有办法闪躲,辛启韬摇荡了下,立刻就要撤步,没曾想王兆靖右手这一剑虚浮,左手却是挥起,能听到呼啸声起,下意识的觉得不好,想要再动却有些来不及了,大腿上被什么锐器扎入,剧痛钻心。

  再怎么有准备,在这个时候,也禁不住踉跄了下,王兆靖此刻却是双手握剑,吐气开声,又是直刺而来。

  二人斗剑,距离不过几尺,顷刻间的身形凝滞已经足够,王兆靖这时才是发了全力,辛启韬已经知道自己躲不过了,他咬牙忍痛,手中长剑向着对方刺去,这个当口,只求个同归于尽。

  “当”的一声,辛启韬的剑刺中王兆靖的胸甲,在那上面滑开,而王兆靖的剑直刺入他的胸膛。

  剑刃入体,手腕一翻转,辛启韬的力气顿时泄了,手中长剑再也把握不住,直接掉在了地上,王兆靖撤步抽剑,辛举人站立不住,直接坐倒在地上。

  坐在那里的辛启韬用手撑住地面,冷冷的看着王兆靖,张嘴想要说话,血却从嘴里流出来,辛启韬惨笑了下,伸手抹了一把,用越来越沙哑的嗓音说道:“斯文败类,堂堂正正比剑,居然用了暗器偷袭。”

  王兆靖没有说话,只是走到这辛启韬跟前,扬手挥剑,寒光掠过,辛启韬咽喉已经被削开半边,鲜血飞溅而出,辛启韬伸手想要捂住,可双臂动作一半就是停住,直挺挺的仰倒在地上。

  院子里观战的家丁几次想要上前动手帮忙,却一直插不进手,也没想到居然是这么结束,此时王兆靖身上迸溅的全是鲜血,脸上也全是血点,往日里那些斯文俊秀全然不见,火光映照下,居然有些狰狞。

  “说得冠冕堂皇有何用,剑是用来杀人的,能杀了你,这就是堂堂正正。”王兆靖冷声说了句,把剑在那辛举人身上擦净血迹。

  能听到不远处,已经响起了喊杀声。

  沙场上,长枪大戟冲刺最为威猛,一往无前,才从家丁队列里冲出来的贼人还没来得及调整好动作,已经迎上了赵进的长戟。

  正当先那人被长戟直刺入胸,他边上同伴反应的不慢,已经弓身要迎上,赵进双臂摆动,抽出长戟猛地向一边一摆,长戟上的斧头猛地砍中这人的背部,大声惨叫,人已经被砍倒在地,赵进后撤一步,手臂又是一摆,长戟上的铁椎刺入另一边那贼人的手臂,还没等下一步动作,又是一把短斧呼啸飞来,正中面门。

  “一共就五把飞斧,你省着点用”赵进笑着喊了声,那边牛金宝手上却不停,又是两把飞斧飞出,这等架势,二十步内极有杀伤,何况对方冲出来之后,还来不及闪躲。

  不过再接下来,夜里突袭的这伙人已经没办法继续向前了,前排的家丁已经转身,赵进身后的人也是推过来,两侧都是长矛,已经是夹击的态势。

  而远处轰鸣马蹄声和呐喊也已经响起,马队和亲卫队也已经赶过来了,赵进缓缓退入队列之中,开口说道:“能留活口就留,该杀就杀”

  家丁们轰然答应,正在这时候,在赵进居住的宅院里却有几声惊呼,刚刚放松下来的赵进心中一凛,不理会已经成了瓮中之鳖的夜袭贼众,直接招呼了一队家丁冲进了自家院子。

  “老爷,贼人已经被宰了。”进到院子,听了孙大林的禀报,地上只有一具尸体,想来是趁乱爬墙进来的,在这周围防备森严,想要混进来也是极难的,赵进这才松了口气。

  院外街道上的惨叫已经响起,马蹄声轰隆靠近,没过多久,就听到吉香惶急的声音:“大哥,你这边都好吗?”

  “都好,亲卫队分两半,一半在何家庄这边扫荡,一半去那些新来商户的驻地,不要放跑了一个”赵进咬牙说道。

  吉香推开院门看了眼赵进,确认安然无恙之后,这才领命离开,赵进没急着让自己的妻小离开地窖,而是亲卫家丁一起,仔细将自己的宅院搜查一遍,确定没有敌人之后才放下心。

  现如今亲卫队已经赶了过来,驻扎在何家庄的团练也被动员,赵进住处的安全已经不需要担心,不过亲卫队上下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这次半夜乱起,贼人突进到赵进私宅这边都算不得什么,只要列阵相斗,江湖武夫怎么可能打得过家丁,可谁也没想到居然有家丁突然内讧,虽然没有造成大害,可也冲到了赵进的跟前,事后肯定会有追查。

  即便是检查完毕后放心,赵进也没有让妻小从地窖出来,只是让她们安心在下面休息,当年这地下的藏身处修得算是舒服,在下面没什么气闷之类的。

  马队进入何家庄之后,一条条街道跑过去,消息快速的传递回来,王兆靖也在家丁的护卫下来到了赵进这边。

  赵进这才知道多亏自己派去了一队人,专门有十几名夜袭贼众冲着王兆靖那边而去,却正好和援军碰上,单打独斗这些夜袭死士的确了得,可街道狭窄,家丁们用的是笨法子,只管并排推过去,可就是这么打,对方却没奈何,想要翻墙绕路,那身后的长矛就追过来了,僵持没多久,马队就已经到达,夹击围杀,一个也没有放走。

  如果没有这一队人,凭着王兆靖临时调来的那六名家丁,根本挡不住死士的突击。

  “小弟倒是有些骄傲,真相没有查明之前虽说不敢断言,可这次似乎是针对小弟来的,那辛启韬就是京师下了大本钱的死士。”王兆靖脸上的血迹还没有擦净,倒是颇为自豪的模样。

  “差点没命,你倒是有心思开玩笑。”赵进可没什么好气,今晚虽然算是有惊无险,可稍错一步都有可能酿成大祸。

  “大哥,小弟想明白了,那些读书士子不会跟着咱们走这条路的。”王兆靖闷声说道。

  坐在那里的赵进笑了笑,开口问道:“怎么,想通了?”

  “想通了”王兆靖斩钉截铁的回答说道。

  这一夜何家庄短暂喧闹之后就变得很安静,不过所有人都是一夜不眠,家丁的亲卫队和第一团,配合上内卫队和团练以及巡丁,将整个何家庄里里外外搜了个遍。

  原来在何家庄附近的那些商队帐篷,这次也被挨个彻查,同时何家庄内的各个客栈还有借宿外人的民居也都是封锁严查,和他们打过交道的都被叫过来认人。

  搜检之后,发现各处略有不同,有的是掌柜和伙计一同行事,有的则是掌柜和部分伙计被捆绑起来,看起来像是被胁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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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九十二章 事后

  在这个时候没有人讲什么和气生财了,不讲任何情面的严查到底,那些已经在何家庄这边做过一段时间生意的商家诸人也没得例外,要一遍一遍过筛子。

  没人有什么怨言,且不说昨晚的突然刺杀,王三爷险些折在里面,还有传闻,说是进爷大怒,已经不会讲任何情面了。

  赵进的确很愤怒,这突然的袭击没让他发怒,战斗的事后他也很冷静,可将妻儿从地窖里叫出来的时候,看到木淑兰紧张的拿着匕首,徐珍珍捂着赵凤和赵龙的嘴,生怕孩子们出声被外面发现,他这才大怒。

  在天刚亮的时候,何家庄的快马四出,有的是通知徐州城内,有的则是去追查连夜离开的那些商人,天知道他们是真有私事,还是趁乱逃跑。

  徐州城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刻戒严,家丁和团练全部进入备战状态,徐州知州衙门的差役到处敲锣喊话,要求各自呆在家中,不然后果自负,所谓后果大家都知道,就是格杀勿论。

  在这个当口上,大家进一步的确认了马冲昊的地位,因为出事之后,马冲昊立刻赶回何家庄,那边有很多事需要他处理。

  “进爷,这不像是锦衣卫能做出的事情。”这是马冲昊的第一个判断。

  “这林林总总一百多个,里面抱着必死之心的死士差不多有六十,京城锦衣卫这样的人手一共能有二百就不错了,而且还是被各家大佬抓在手里的私兵,而且从派人来到现在,花费可是重金,现在锦衣卫里谁舍得花这么多银子,有这笔钱的话,肯定要大家分了去置办田宅,孝敬上司”

  第二件事则是去查那些被“胁迫”的掌柜和伙计们,说很可能会有人借着这个脱身,一查就有结果,京师那边估计也知道马冲昊在这边,所以没派什么熟面孔来,可行事风格却很难改了,穿衣打扮,贴身隐秘处放置的东西,抓到一个,很快就能拷打出来其他人,十几个活口抓到。

  辛启韬的书童和随从也没来得及走,这位辛举人考虑的就是万无一失,所以没有让自己的下人做出任何露破绽的事情,这两个人虽然不知道内情,可多少见到听到了些事情,他们可没有咬牙扛过拷打的意志。

  “大兴号这样的买卖家,就算锦衣卫指挥也不是随便能动的”

  这次配合的主要是京城的商号,有几家是背景深厚,锦衣卫也要忌惮三分的那种。

  战场上三刀六洞不眨眼的勇悍,和面对严刑拷打之下闭口不言的坚定是两码事,马冲昊阴着脸走了几圈,很多人还没有被上刑就招了。

  结果和马冲昊所说的差不多,是魏忠贤魏公公的推动,在魏忠贤的严令之下,东厂和锦衣卫搞出了这次夜袭暗杀,也只有掌握中枢权重如山的魏公公推动,厂卫才会咬牙拿出自己的本钱,京城那些背景深厚的大商家才会破财支持,而且还做得这么快,本来按照熟悉京城办事风格的人推测,京师那边最早也要到明年三月才会有反应。

  问出来的东西不止这些,有一名百户为了少遭罪,主动讲了件事,他隐约间从上司那边知道,这次出动的人虽然多,但真正要紧的却不是他们,上司也说,那边防备森严,丢这么多弟兄们过去肯定是送死的,可这次指望的也不是弟兄们。

  “难道那边真是盯着你来的?”这结果让大伙面面相觑,那夜彼此开的玩笑搞不好是真的,这次的夜袭暗杀最重要的目标是王兆靖。

  拷问辛启韬的仆役也很快有了结果,他们只知道自家少爷有慷慨报国之心,不过因为父辈的关系,在京师却处处碰壁,本来正消沉的时候,却有几个体面大老爷找来,然后自家少爷就异常振奋。

  “搞不好外面真以为这些事都是三爷谋划,将进爷你推在前台,进爷莫要在意,如今这世道就是重文轻武,大家都觉得武夫没脑子,做不成什么大事,谁又知道进爷是天纵之才,不出徐州就有这般伟略,外面人琢磨几位爷,肯定觉得主心骨就是三爷。”马冲昊说这些的时候一直在看王兆靖的脸色,随时准备停住。

  以往王兆靖听到这些,肯定会不自在的解释几句,但现在却嘻嘻哈哈的不在乎,等到马冲昊说完,他还接口说道:“外面都觉得我有卧龙凤雏的韬略本领,却不觉得我真会剑术,真会杀人,这大明天下,真正文武双全的士子能有几个,辛启韬那般剑技,杀我肯定如杀鸡一般,所以才有了这样的安排。”

  这年头的文武双全都是奉承话,大部分的文武双全不过是身体壮健,能把佩剑舞动两下罢了,所以亲眼见过那辛启韬的本领,听闻王兆靖的武技,自然会认为前者比后者强。

  表面上的嬉笑并不能掩饰王兆靖的心情低落,说完这些,他还是禁不住叹了口气说道:“这辛启韬有见识,有决断,这深入敌营,敢于军中杀人,这份胆略就很值得招揽,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的,你自己教几个出来就是,外面的不放心”边上陈晃不耐烦的说道。

  本来新婚之后还要在城内多呆几天,一听说这个,陈旱立刻骑马回返,回来后,亲眼看到赵进和王兆靖之后才放心下来。

  “大哥,小弟觉得城内那些参加比武的人也不可靠,不如挨个查一遍,不听话的,心思不对的,一概杀了”吉香杀气腾腾的说道,这次的事情赵进和王兆靖都没有训丨斥埋怨,可吉香自己却觉得很是愤怒羞惭,因为护卫何家庄是他的亲卫队来负责,这次的事情出在他眼皮底下,吉香觉得被人重重扇了几个耳光。

  虽然赵进和王兆靖都是安然无恙,家丁的死伤也不多,但吉香还是觉得自家丢人,一定要通过什么方式找回来。

  “州城那边不要紧,真要闹起来,全杀光了也简单,不过各家长辈不能再住在城内,都要搬过来,免得被人钻了空子。”赵进严厉的说道。

  吉香刚要开口,却被陈晃看了眼,立刻不敢说话,赵进又是说道:“这刺杀不稀罕,夜袭也不稀罕,咱们做这样的事情,就得对这个有准备,让我纳闷的是,家丁居然有人做反,还是亲卫队里的家丁,已经去抓人了吗?”

  这话却是问向刘勇,昨夜闹得那一场,负责内卫队的刘勇同样灰头土脸,虽然没有像吉香那么杀气腾腾,可此时同样脸色难看。

  “大哥,人已经去抓了,那个樊金榜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快要疯掉。”刘勇站起回答说道。

  “这话我只在这里说,出去说就不算数的,大多数的家丁对我们是忠心的,可我们也得想到,一年几两银子几石米麦,他家里人也好收买的很,没道理就觉得他们忠心耿耿,一定要找个法子盯住。”赵进语气很平静,刘勇点头答应。

  刘勇这边答应后迟疑了下,看了眼马冲昊之后说道:“按照那樊金榜所说的,勾结他家的人是锦衣卫的番子,细算起来应该和马队正有关系,马队正讲讲这件事吧”

  马冲昊上前一步,躬身说道:“进爷莫要怪罪勇爷这边,这件事其实和属下脱不了关系,若不是。”

  这还真是马冲昊的手尾没料理于净,当日里他率队北上之前,曾经向徐州派过来各种探子,其中颇有些精锐骨于,事败之后,马冲昊自己逃进徐州,其他人也都是做鸟兽散,但这些人对徐州熟悉的很,也已经摸到了门道。

  “。属下最信重的那些档头之类,估摸着都跑回京师了,如果京城那边谁有心招揽的话,肯定能用得上”

  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马冲昊的逻辑说得通,估计距离真相也差不了太多,一想到自己地盘上可能有别人在作怪,而且这作怪还能威胁到自己,谁也不会高兴。

  “抓来那个樊子夏好好问吧给他们一个教训丨让营属们都看到这个教训丨”赵进长出了口气说道,刘勇连忙答应。

  王兆靖和陈晃交换了下眼神,又看了看其他同伴,站起肃声说道:“大哥是万金之体,一举一动牵扯赵字营的局面,所以不能轻忽,大哥本就不该住在闹市中,这次如果大哥还在军营内,那就不会这么凶险,为了大局,大哥一家要忍忍这不方便了。”

  赵进苦笑着摇摇头,王兆靖说得不好听,但没什么错,看到他的反应,王兆靖开口说道:“大哥,其实也没那么麻烦,要么大哥回营内居住,要么将此处改为石堡,一方面护卫大哥全家,一方面可以作为要塞震慑整个何家庄。”

  “还是回营居住,这里好不容易兴盛发达起来,不要把人都吓走了。”赵进下了决定。

  屋中诸人都是无奈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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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九十三章 广义的巡丁

  屋子里短暂沉默,刘勇站起来开口说道:“大哥,小弟多说几句,虽然州城远大于何家庄,可若是这件事在州城那边就很难闹起来,因为州城那边有咱们控制的官府差役,有江湖市井的帮派,还有家丁和团练,还有地方上的各股势力,虽然地方大了,可耳目更多,稍有风吹草动都会传到咱们这边,可何家庄这边,只有家丁和团练,内卫队的探子拿不到明面上,很多事够不到,而家丁和团练是为了打仗用的,维持治安什么的远远不够。”

  你一言我一语,那边王兆靖说赵进不该住在这边,这边刘勇说何家庄的布置有破绽,其他人若有所思的点头,可站在下首的马冲昊脸色却不太好看,尽管低着头,却不住的看向各处,生怕自家头领这话得罪了人,这不就等于朝臣指着鼻子骂首辅或者司礼监掌印,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但出乎马冲昊意料的是,赵进脸上见不到任何恼火的表情,马冲昊可不会有什么侥幸,心想进爷这等英才都是肚子里做文章的,喜怒不形于色是基本,马冲昊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以后一定私下里劝劝勇爷,忠心办差是没错的,可也得讲究个方式方法,不能当面拆主家的台。

  那王三爷这么做,是所谓文臣直言,要得就是这个风骨做派,咱们厂卫一等要做的就是服从和忠心,上面怎么交办就要怎么做,万万不可多说多想。

  “你说得对,家丁和团练顾不到那么多细处,每日里训练,每日里巡逻,边角根本顾不到,你这么说,可是有什么法子了?”赵进不但没有什么怒气,反倒是很欣赏嘉许,这是马冲昊没想到的。

  “大哥,咱们何家庄有巡丁,这巡丁其实就是城内差役和江湖市井人物的合体,这两边能做的,巡丁都在做,可这巡丁只顾着盐市和集市,小弟想,不如将这个巡丁扩大规模,顾着整个何家庄一片,时刻巡逻盯守,和各方面打交道,想必防卫会森严许多,而且家丁和团练不方便做的,巡丁都可以做,还能做更多别的。”刘勇侃侃而谈。

  赵进和陈晃都不住点头,王兆靖面有诧异,吉香则是在那里琢磨,马冲昊倒是有些惶然,他回忆起刘勇和他聊过的些东西,原来是为了这个。

  “小勇不错,小勇很不错,现在咱们在何家庄,在清江浦,缺的就是巡丁这一种存在,官府差役对我们来说,毕竟名不正言不顺,江湖市井众人和地方上,和我们不是一条心,可那些小事,比如说街头斗殴,邻里争吵,咱们也不能每次都出动家丁,那是战阵上的杀器,杀鸡总用牛刀,会把鸡吓坏的,有这个巡丁不错,可以维持住地方,可以⊥地方上知道做主的是我们,还可以⊥年纪大些的家丁和团练有个去处,还可以合情合理的收用各路人马”刘勇起了个头,赵进却发散开来。

  说完这些,赵进看向王兆靖说道:“兆靖,小勇没有读过什么书,小勇也不知什么大道理,可小勇知道为赵字营去想,他所想所作,都是对咱们现在和将来有好处的,你得学学他这边。”

  王兆靖苦笑了声说道:“若不是昨夜那一场杀伐,恐怕大哥还不会和小弟说这个,小弟明白大哥的意思,请大哥放心,不过小弟要问问小勇,这巡丁如果按照小勇的规制设立,可是仅次于家丁团练的武力,不知要放在谁那里管着诚恳接受批评和建议是一回事,权力分配又是另外一回事,眼下集市和盐市上的巡丁,是由云山行统辖,也就是说,在王兆靖、如惠和周学智三人的名下,新设的这个巡丁队伍要归谁管辖?而且现在各处的云山分店内都有一定的力量,等扩大化的巡丁设立,这些力量也要归于巡丁管辖了。

  虽然是自家兄弟,可随着赵字营的局面越来越大,彼此势力范围也分得越来越清楚,各自有所代表。

  如果方才这番话是赵进讲的,那么如何分配就是赵进决定,旁人只有建议不能于涉,可现在不同,赵进没有发话,王兆靖自然不愿意手里的力量被划一块走,一定要问个明白。

  “小弟觉得,该由云山行和云山分店来管,但每一处每一队巡丁里,副手当有内卫队的人,里面也该有内卫队的力量。”刘勇考虑的很清楚。

  听到这番话,王兆靖沉默片刻,脸上却有佩服和惭愧的神情浮现,长叹了口气说道:“小勇了不起,小弟惭愧啊赵进伸手拍拍王兆靖肩膀,屋中没有人出声,谁都能看出来王兆靖有些失态,不过大家也觉得正常,昨夜里王兆靖亲手杀了辛启韬,想想这几个月的相处和打算,难免心神激荡,怎么可能平静下来。

  “巡丁设立是大事,咱们要抓紧,可也得详细谋划,我还要和小勇细谈几次再定下来。”赵进摆手说道。

  说完这个之后,赵进陷入了沉思中,和往常一样,王兆靖起身就要问一句,如果无事,大家就要散了,还没等他站起,赵进却沉声说道:“老马,有件事要交给你来主持,人和银钱就都可以通过小勇来调动,两个月之内,魏忠贤身边要死两个人,选那种位卑权重的心腹亲信动手,最好是当街格杀,能做到吗?”

  马冲昊迟疑了片刻,笑着说道:“请进爷放心,属下有八成的把握做到。”

  “不要让我们的人去送死,若是需要同归于尽,那就去花钱找别处的死士。”赵进补充了句。

  马冲昊脸上笑容更盛,只是说道:“只怕没人能想到这件事,没人觉得会有人敢当街杀人,杀得还是魏公公的心腹亲信,若属下没有料错,动手之后走得了”

  “你去准备,徐州这边用你的地方还多,你不用亲自去。”赵进补充一句,马冲昊连忙领命。

  等马冲昊离开,屋中几人都是看向赵进,王兆靖神情慎重的谏言说道:“大哥,要以大局为重,魏忠贤这次没有得逞,想必也会收敛,何苦再结仇怨,万一再兴刀兵,总归对我们是拖累麻烦。”

  “就是为了以后的太平无事,才要做这件事,他能派刺客来,我也能派刺客去,沙场上我们不惧,这暗地里的勾当,我们同样不惧,如果不让京城这些人心生顾忌,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刺客派过来。”赵进森然说道。

  樊金榜的家人可没有那么灵通的消息,等到赵字营马队来到家门口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樊子夏倒是在怀里备了一把短刀,只不过这刀不是用来防身,而是自尽用的,可看着如狼似虎的赵字营家丁,樊子夏怎么咬牙切齿,也没勇气把刀刺在自己身上。

  被不屑的家丁将短刀打落之后,樊子夏才意识到自己大错特错,为了妄想和怨气,把全家人都拖进死路里面,人被架着出屋子的时候就已经疯了。

  营属被抓可是大事,很多人都过来张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赵字营的家丁们没有隐瞒,直接将昨夜的事情和别人讲了。

  进爷居然在何家庄那边被人刺杀,而且还是这忘恩负义的樊家内外勾结,这消息立刻让很多人震惊,并不是每个营属都像樊家这般心有大志,绝大多数人是知道感恩图报的,赵进没了,现在大家的温饱和体面也会没了,这樊家就是罪魁祸首,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忍下去,那樊子夏被绑在大车上,就有人朝他身上丢石头,吐吐沫。

  对樊家的惩治这才刚刚开始,樊家的近亲也被抓了起来,在城门处示众三天后,会被安排到云山寺的庄园内做苦工。

  来往进出的那些外人都说赵字营慈悲,祸不及家人,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不兴杀伐而只是罚做苦役,可徐州知晓这苦工含义的人都是心里发寒,这可是真正的活罪难熬,好似奴隶一般的劳作,没有一刻闲暇,若犯错,就是重重惩处,而且这样的日子根本没有到头的时候,以往那些做苦工的,没几个能熬过一年,而活着的这一年,当真不如死了痛快。

  被罚做苦工之前,板子和鞭子是少不了的,因为有差役没掌握好分寸,打死了两个人,不但没有人衔恨,甚至还有说这个差役心软的。

  有温饱,有体面,挺胸抬头做人,这有什么不好,偏偏去勾结那些外人,放着好日子不过,这是失心疯了吗?

  城内赵字营和云山行的人都已经传下话来,以后大家彼此盯着,看到有什么古怪不对劲的人或者事,尽快来禀报,如果说对了,肯定重重有赏,甚至子弟也有功劳加身,如果知情不报,到时候少不得要连坐的。

  徐州城内进进出出的人太多,保甲连坐的法子一直没有实行起来,可旧有的制度仍在,这次就按照原有的名册给原来连坐的其他九户人家定罪处置,弄得鸡飞狗跳,人人惊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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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九十四章 货场比武重现

  大家都知道进爷这边做事是讲理的,从不会无缘无故的蛮横处置,这次明显有些不讲理了,不过大家也明白,这就是杀鸡给猴看,让所有人知道害怕,让所有人以后知道怎么做。

  已经有些消息流传,说城内要重整保甲法,这次由云山行新设,而不是官府来做,除了这个,还有消息,却是对江湖市井中人的,他们里面不少武勇之辈因为年纪略大,或者错过时机,所以没办法成为家丁,而去内卫队效力又不够格,但现在却有新机会,据说做了之后就和衙门里的捕快差役差不多,算是有身份了。

  这可是让很多人心动的很,捕快在大明算是贱役,可实际上却威风的很,在市面上行走,称呼上都要带个“爷”的,而在赵字营的体系下面,当差做事的都是体面人,连官面上的卑贱都没有了,虽说赵字营这块不是官府名不正言不顺的,可人在江湖,还不是快活一天是一天,何况在徐州地面上,官府才是坐不稳的那个,进爷他们这么年轻,十年二十年的还是撑得过。

  不过一切都是传闻放风,再多的消息也就打听不到了,眼下大伙也熟悉赵字营的做事风格,大凡要实行什么,往往会提前透露出传闻,看看反应,然后让大伙做个准备,免得措手不及。

  杀了一批人,抓了一批人,本以为要闹很大的风波却一切低调,原本预料中的风暴没有到来,徐州城这边抓了人之后甚至没有大的举动。

  当然,也是上上下下的注意力被越来越近的比武大会吸引了,虽说进爷是个讲规矩的人,可每次进爷要做的事情,总会有点新东西,让大家觉得有趣,对于那些一窝蜂涌过来却没个头绪的各路武夫来讲,就更是如此了。

  看着城外空地上圈出的平整地面,搭起的木台,大伙还以为是让大家去那边打,一步步分出胜负来。

  却没想到这预选就和大伙想的完全不同,在城外圈出二十块地方,每一处地方十步方圆的大小,每一处地方都有一位用竹木护具包裹全身的壮汉,你要比器械,就要拿着长短木杆和这些壮汉动手,那木杆上都沾着白灰,那竹木护具都是黑漆漆的,只要击中就必然留有痕迹。

  你要上来打,你也穿着这么一身,能击中对方要害,或者能撑满半柱香的,那么就算合格,不然就没有参加比武的机会,如果你想比试拳脚,这边也有人手陪着,规矩是差不多的,护具却从竹木变成了棉垫和皮垫。

  这法子倒是好,比起来不会受伤,又能试出真本事来,那些作为对手的汉子,想必都是赵字营精选的好手了。

  而且这里面很难作弊,要动手之前,都会在一个坛子里摸牌子,那些做对手的也会摸牌子,牌子对上才是对手,这法子倒是好,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徐州人看这个都是唏嘘感慨,好像想起什么旧事一般。

  除了对位上很难做手脚,连官方选定的对手也不会给你做手脚的余地,因为大家都看到,上百精壮汉子定时轮换,不会让你的对手疲惫,而且每隔几天,这些精壮汉子也会有大批轮换。

  唯一让人不太习惯的就是,每场比试之前,都有人大呼小叫的招揽下注,没什么赔率,就是输赢,稍有点脸面的武夫都觉得自己和骰子一样,是别人的玩物。

  徐州没有选太难缠的对手,这些汉子都是中规中矩的武人,应对很娴熟,但没有太出众的技巧和力量,大伙私下里议论,都觉得徐州的强手应该在后面,现在派出的只是最普通的家丁部众。

  不过大伙也没什么怨言,你要连这样的都打不过,那还谈什么比武,还讲什么对付天下英雄,那就是笑话了。

  但没有人想到,这些家丁并不是特意选出,就是亲卫队和第一团以及两个大队的轮换,也有些团练被用在其中,这次的战斗实际上是个训练,培养每个人单打独斗的经验,这样的机会毕竟不多。

  一波波试过去,很多人被刷了下来,很多人仗着几分勇力蛮横,就以为自家了不起的都是灰头土脸被淘汰了下来,有人索性回去过年,有人则还想留下来看看热闹,但输家得不到什么好待遇,没人招揽,人人耻笑,实在是呆不住这一波试过去之后,也就剩下了五分之一的人不到,每个人都得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自家的名字和数目字,然后就是当众摇号了,这法子莫说是比武的人看着新鲜,连那些看热闹的商人们也觉得有趣。

  一个大号木桶,把写着数目字的纸条丢进去,然后把木桶封闭,放在架子上转动混合,然后桶上还有一个小口,抓这个纸条的人也不是台上的,而是用丢沙包的方式,回头乱丢,被砸中的上台摸号。

  虽说这些程序繁琐,可稍动心思就能想明白,这是让大伙放心,主持比武的人没有动手脚,而且看着也觉得新鲜有趣,很多人甚至觉得做生意也可以用上,这次来不光是看热闹,其他方面也让人受益匪浅。

  有人去打听,说这些巧妙有趣的法子都是谁想的,回答倒是异口同声,是我家进爷琢磨出来的。

  不过信的人不多,心想赵进一介武夫,又怎么会懂得这等机巧之事,又有人想,赵进这等雄才大略之人,又怎么会顾得上这等细枝末节。

  除了这些,也有人看到了另外一件事,每日里的比斗里,大笔大笔的赌金进了赵字营的口袋,事先觉得这赵字营举办这比武大会是为了图谋大事,什么诛杀天下群雄,扬威四方之类,现在看着怎么好像是做一场大生意发财。

  天气寒冷,大伙比武时候的状态都不好,但这寒冷却挡不住四面八方来客的热情,清江浦和扬州来人尤其多,江南富豪也是不少,只有这几处繁华富庶之极的地方才有这么多的闲人,他们才觉得这年节没什么趣味,想来这边追求个新鲜刺激。

  原本主持徐州议事房的马冲昊已经来到前台,可现在不得不退回幕后,一来是有京师那边的事情要操持,二来是江南那边来客熟面孔太多了,已经有南京勋贵乔装成富贵人等,在锦衣卫的护持下来到。

  这让已经紧张戒备的赵字营更是提防,但观察下来之后,发现他们就是来这里看热闹赌钱的,这才稍微松了一口为求万全期间,安排在徐州州城已经足有三百家丁,八百团练,还有所有的徐州义勇,随时差不多能动用两千余人的力量,连带着成家、姜家这等已经壮大的家族,对比武众人来说更是有优势。

  不过这徐州义勇和徐州各处家族子弟,不少都已经下场比武,而且都过了筛选,已经打第二轮第三轮了。

  赵字营核心层面里,在这个时候只有一个每天都是眉开眼笑,管着金库的陈宏每天看到大笔进账实在是忍不住高先被赵字营的家丁淘汰下去大部分,然后抽签捉对厮杀,很快就只剩下不到百人了,剩下的人都不是无名之辈,或者在各地闯荡出名号的,或者是武艺精强的,在台上对战已经变得很精彩。

  按照事先的传闻,不管是彰显赵字营的威风,又或者什么将天下群雄一网打尽,到这个时候,赵字营的强手也该出面了,可现在却没有丝毫的动静,这让大家很是纳闷。

  原来大伙在外地,只听到徐州几位小爷名声响亮,不清楚底细,等来到之后才知道有什么八人杀败百余大盗的战绩,这等武勇,上得擂台上肯定也是无敌,还有那赵进的保镖牛金宝,更是一身横练功夫,刀枪不入什么的,据说这次比武就是为他设置,可这些人都没有来参加参与,这就让人摸不到头脑了。

  在河南卫辉府城内,潞王王城几乎占去了一半的面积,在前门后门偏门外,都有各种各样的店铺,这些都是做王府中人生意的。

  让人想不到的是,王府附近居然还有当铺,而且还不止一家,有些心照不宣的事情,比如说王府的属官和宦官从王府里倒腾出什么好东西,直接就可以在当铺这边换钱,有什么不方便亲自去做的,也可以找当铺帮忙,这也是天底下常见的生意之一,莫说是王府内的官吏奴仆,甚至世子郡王这等贵胄也会拿着东西出来换银子。

  潞王府外院设有账房,里面三个管事,操持整个王府的田庄和产业的金银流动,位卑权重,是有体面的人物,他们手里当然不缺银钱,可那个三管事李振南却总是朝一家当铺跑,有些暗地里嬉笑的传言,说这李管事养的外宅太多,花销太大,一到月底的时候就腾挪不开,所以去当铺周转一番。

  “我能打听到的就这些事了,你们当家的被刺杀,潞王府现在还不知道,只怕我是第一个知道的,其他人还没收到消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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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九十五章 拦车动手

  在当铺的密室里,李振南压低声音说道,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焦躁。

  “王府能使唤动什么读书人,五六十岁的举人倒是愿意过来,年轻轻的谁愿意沾王府的边,更别说辛家那种,这人我都听过名声,再说了,那晚上近二百人的刺客,若是我们王府派出来的,这花销就了不得,我肯定能在账上看到这笔银子,可这几个月就没有什么大额的开销。”

  “对,对,我们王爷还被侧妃撺掇着整日上疏哭诉,请朝廷做主,惩治你们当家的那边,你不知道内宅外院死了多少有关系的人,多少人恨你们家。”

  “好听的话咱们也不要讲了,只求一件事,我这边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或者被抓了,你把她们娘俩送到徐州去,也算我对得起他们了。”

  就在官军北上南下的时候,潞王府内也出了些事,风言风语说有个宫女不见了,也有说这个宫女投井自尽,但捞不到尸首,有宦官出来喝酒的时候闲谈,说这宫女可能有了孩子,王妃一于人要查的时候,人却不见,搞不好是和外宅什么人私通,本来抓到后是要严办的,没曾想这宫女居然逃了出来,这可是丑事,上下都是封口,不准外传。

  却没人想到这和宫女私通的人就是李振南,他手里管着流水一样的银钱,和外面这家当铺往来密切,李振南知道这件事的要紧,一旦被查出孩子的父亲是他,别说什么位置家产,性命都难保了,索性花了重金让这家当铺把人接出来送走,说来可笑,王府周围的这些铺面,很多在王府内都是手眼通天的。

  人接出来送走,在信得过的地方安顿下来,本以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没曾想这当铺却突然换了主人,说是原来的东家被人出了高价,不得不买,更没想到卖掉的不止是铺面,还有这隐秘消息,还有没想到的是,买下这铺面的居然是那个徐州大贼的人“在河南卫辉那边已经查明,潞王府和这件事无关,山东鲁王府那边的消息早一天到的,大哥你应该看过了,现在鲁王府那边也是在朝廷上下功夫,没有派人过来。”刘勇沉声说道。

  “既然确定了,那就传信动手。”赵进斩钉截铁的说道。

  腊月十五前后,京师各大商号就要封门歇业了,等到年后再开,腊月二十三之后,上下各级官署里面就只有留守的书吏和差役了,官员们勤谨的就过去看看,他们这个时候最要紧的事情就是送礼收礼,互相联络。

  在这个时节,平时繁华的商业街道冷清的很,而平时冷清的富贵人家所在则是热闹起来,车马抬轿,仆从听差,都是进进出出。

  且不提外朝官员们的往来,这时候也是检验内廷冷暖人情的时节,内廷有头脸的太监宦官在外面都有宅院府邸,各处巴结的勾连的也是要送礼奉迎,谁家人多,谁家人少,就显出来冷热了。

  不过能在外面收礼的,这都是有体面正当时的,那些真正败落的阉人,连出宫都没得出,只能自己窝着。

  腊月十五之后,宫内忙碌操持下面人都已经做熟了,政事相关都清闲下来,体恤下属的大挡们在这个当口上也少去值房,方便下面小辈出去风光一番,谁都有这个时候,张扬着过过瘾,等熬上来了或者败落了,或者不在乎,或者做不得,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西城大街上,一辆马车跑得飞快,丝毫不避让其他的行人车马,跟随这马车的有两名骑士,却是勇士营马队的装束,也是趾高气扬的模样。

  那马车从马匹、车辕、盖幔,都是华丽的很,若是礼部老吏在这里,一眼就能挑出许多违规逾制的错处,可如今谁还在乎这个,豪商家里描龙画凤用金银的地方也不见少,谁说什么来吗?

  护卫马车的骑士不住的大声吆喝:“御马监张公公的车驾,都闪开了”

  看到有那些来不及闪避的平民百姓,直接在马上一鞭子抽下去,然后哈哈大笑,路边也有人低声念叨:“若不是天启年,我还以为这是正德爷那时的八虎张永呢”

  “张永那还是得善终的,做事还有点分寸,这位张公公可是拜了魏忠贤魏公公做义父,虽说现在只是个管军,马上就要当太监了”

  “这急着去于什么?送死投胎吗?”

  “收礼呗,刚爬上来风光的,就喜欢被人奉承巴结,他不是在西城那边还买了两房美妾,没准急着过去相会。”

  路边人嘻嘻哈哈的议论,收礼被人巴结,自然不能放在皇宫大内里,但在宫外的宅子里就可以光明正大了,对新晋新贵来讲,又有好处,被人奉承又是风光舒爽,这可是难得的享受,在这个时节早早出宫,急忙向着外宅赶去。

  前面两辆大车慢悠悠的走着,听到身后催促,也不敢阻拦,一辆忙不迭的躲向路边,一辆驱赶牲口的时候,那牲口却犯拧了,就那么横在路中动弹不得,正好把这条路给拦住。

  那张公公的马车没奈何,车夫只能吆喝着停了来,两名护卫的骑兵上前就是大骂,喝令那车夫快点动作,那车夫连忙答应,可这等时候,越着急越动不得,麻烦的很。

  “动手”

  突然间有一声大喝,街面上的人都看了过去,难道是这张公公要打人了,光天化日的,这可是太欺负刚才闪到路边的那辆大车,突然有人从车上拽出一把短矛,直接刺入了靠近自己的那个骑兵,那骑兵没有任何的防备,被短矛从肋部直插进去,居然从另一侧透了出来,他们护卫本管的内官出行,本就是个显威风的差事,又是在京师城内,也犯不着披甲,谁能想到遇到这等事。

  在另一侧,本来蹲坐在墙边的一人同时暴起,手边那根短杖的前端已经拔去,却是闪烁着寒光短刺,对着他这一面的那个骑兵反应不慢,已经是侧身抽刀,可他却想不到突袭者的动作太快,他这一侧身,却将胸膛卖给了对方,那短刺直贯入他的心口。

  界面上已经是一片惊呼乱叫,先前唯唯诺诺搭话的那个车夫反身从身后车上拽出一把朴刀,从车上跳下去,将那张公公车上的车夫一刀劈翻,血光四溅。

  这时候那车内的张公公已经觉得不对,掀开车厢帘子向外一看,顿时被吓的惊叫一声,直接向回缩去,那车夫刀客直接跳上马车,一脚踹开了车门,不顾车内的求饶怒骂,拿着朴刀就乱戳了过去。

  “谁抬头看就灭了谁的口”这伙胆大包天的凶徒大吼说道,看着血流满地的样子,谁还敢抬头,唯恐被波及到,只是心惊胆战的想到,这莫非是要造反了吗?

  杀人短暂,杀完之后,有人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丢在车厢内,兵器车马也都不要了,却从先前那拦在路中的大车上拽出几件长衫,直接套在了外面,若是外人看到,还会觉得出奇,因为这辆大车的柴草下面居然还有湿手巾。

  长衫套在外面,衣服上沾染的血迹就看不到了,用湿巾擦拭裸露在外的肌肤,沾染的血迹直接也就是擦于净,绕过一条街之后,其他人看到这几位,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和异常,不过是寻常路人而已。

  再过一条街,几名刺客进了个虚掩着门的院落,片刻之后,已经换了衣服的几人翻墙从后院离开,直奔最近的城门而去,在这个时候,他们看起来就是离京的客商,他们走路的速度也不是太快,看不出什么不对的地方。

  京师不同别处,顺天府的差役,锦衣卫的番子,五城兵马司的兵卒,维持治安的力量比别处强大很多,那边有事,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已经有各路人马赶去,可就是这个一炷香的工夫,刺客们已经走得远了。

  询问在场的百姓,大多数人都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生怕自己多说几句招惹上祸事,这位公公可是魏忠贤魏公公的义子,那伙人居然敢在天子脚下这么动手,自己多说了什么,万一被找上来怎么办,那不是找死吗?

  少数几个说的也是各执一词对不起来,事情发生的太突然,那时候都被吓得低头,谁还敢直愣愣的看过去,些许印象不过是浮光掠影,根本没什么细节。

  不过接下来就证明那些明哲保身的正确,半个时辰左右,东厂的一位总旗带着人过来,先将顺天府和锦衣卫的人打发走,而且私下里交待了几句,然后将所有提供证据的证人一并带走,这让周围围观的都是倒吸一口凉气,去了东厂,不死也得脱层皮,果然还是不开口的好。

  “顺天府和锦衣卫还有五城兵马司那边都已经招呼过了,别处虽说还能打听到消息,可落不了案子,只能说道听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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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九十六章 沉下心来

  一个半时辰之内,消息就传到了宫内,刚给天启皇帝送完木件的魏忠贤当即就翻了脸,不过也知道宫内盯着他的眼睛多,没有当场发作,只是去了隐秘放心的值房,听手底下办事宦官的禀报。

  “东厂的孙老六知道小张是新拜入老祖宗名下的,所以锁了消息,孩儿去给那小张报了个急病,等礼仪房的匡公公验过就会直接烧了,那几个人也一并烧,没什么手尾在外面。”禀报这消息的宦官声音都有些发抖。

  皇宫内魏忠贤一系的宦官都知道,魏公公布置的一件事失败了,消息传回来之后,魏公公就一直闷闷不乐,亲信们也知道是什么事,所以今天这张公公一出事,大家都是战战兢兢,唯恐被魏公公的怒火波及。

  “什么人于的,可查出什么了吗?”魏忠贤闷声问道。

  听魏忠贤问出这个问题,答话的宦官声音都有些颤了,不过还是硬着脖子说道:“什么人查不出,倒是这伙贼徒临走的时候在车内丢了张纸,纸上写着个‘辛,字”

  房中安静半响,魏忠贤深吸了口气,抓起手边的茶碗,抬手就要摔下,又是喘了几口气,将茶碗放了回去,只是用力过大,下面的碟子都被震的碎裂,答话的宦官不敢多说,只是弯腰低头。

  安静越久,压力越大,魏忠贤如今执掌内廷,大权在握,喜怒间就可以决定别人富贵生死,自己报了这个坏消息,可千万别触碰了什么霉头。

  担惊受怕了一会,魏忠贤长出了口气说道:“喊小匡过来,你去安排一队今日去往南直隶的六百里加急。”

  答话的宦官这才松了口气,可又觉得愤然,心腹要紧的事情,魏公公果然只会找那个小匡。

  腊月的山东,只有繁华大城内才有过年的气氛,就算是地方上的州县,往往也是凋敝异常,辽饷已经让齐鲁大地民不聊生。

  原本富贵豪强汇聚的兖州府郓城县也该了一番模样,现在这边来来往往的,都是粗手大脚,面目黝黑的百姓,看着就是吃过不少苦头,久经风霜的民户中人。

  以往深居简出,总是在总舵巨宅的徐鸿儒和从前也不同了,他一个月有二十天都是在城外的各处庄子内讲法弘道“有生皆苦,不管怎么挣扎也是脱身不了这苦海,我等弘法香众,当告知百姓,烧香信佛,便可得护佑,死后可去真空极乐,来世可去富贵人家。”

  “现如今乃是末法,真到了那危难绝境,弥勒佛祖和无生老母也不会坐视信众受苦难,到时就会建立这地上佛国,极乐家乡,凡虔信香众都可以现世领受福佑”

  传道传法的徐鸿儒和一于心腹亲信,都已经没了当年的冷静矜持,他们穿着粗布袍服,满脸狂热的宣讲,而下面听讲的一于信徒也都是满面迷乱,全神贯注的倾听,唯恐漏了一个字。

  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宣讲的时候,现场往往会焚香,这香味弥漫,闻到的人往往会神志模糊,眼中出现少许幻觉,对于没经历过什么的底层信众来说,他们就会以为自家得道,会愈发的狂热虔诚,传教的时候也会不顾生死而讲道弘法的诸人,鼻子里都会塞着香丸,或者直接在嘴里含着解药,他们可是神智清醒的很。

  “诸位回去,要帮着信众互助互济,要宣扬这神佛降世救人的音讯,诸位一举一动都在佛祖和老母心中,诸位以后的福报也看诸位今日如何勤勉。”徐鸿儒勉励着即将回乡的一于信众。

  现在山东各处凋敝异常,普通农户度日艰难,不要说撑到青黄不接的时候,这年都很难过去了,这些骨于信众来到郓城得到的东西也不多,每日里粗粮野菜,返程的时候于粮也是勉强够,盘缠更是稀少,很多人来到这边本就艰难,这回程很可能就是回不去了。

  不过就是这样的苦难,却让这些信众一个个的坚定异常,而且在这边看到徐鸿儒等一于教中尊贵之人和他们同吃同住,这感觉又是不同,觉得自家吃的这些苦难都是值得,将来必有回报,那些有慈悲仁义心肠的,更是觉得自己找到了救助亲人乡邻的法门。

  看着徐鸿儒躬身抱拳,许多信众骨于都是慌不迭的跪下,大礼回拜,很多人起身的时候已经禁不住落泪哽咽。

  大家看到不远处有一名文士走过来,这人大家都知道,是教尊徐鸿儒的亲信谢明弦,看着就像是个乡下的私塾先生,朴实异常。

  谢明弦来到这里,没有急着上前搭话,只是站在一边等待,他看到徐鸿儒脸上和手上的皴裂,几个月来和信众们同吃同住,就这么辛苦下来,看着也是寒酸异常,不过这样子却让谢明弦由衷的敬佩,这样的徐鸿儒才是做大事的徐鸿儒,才是从老教主王森手中拿下一个虚名,自己在山东拳打脚踢出一片局面的闻香教主,是那个雄心大志,派人北去辽镇,南下徐州的徐鸿儒就这么安静等待,所有人都被送走之后,徐鸿儒才叹了口气回转,谢明弦笑着躬身见礼说道:“尊上辛苦了,尊上雄姿英发,这是天佑啊”

  徐鸿儒搓搓手,失笑说道:“这般潦草,还说什么天佑,赈济信众的粮草都准备好了吗?”

  “回教尊的话,都已经备齐了,各处准备的也都是齐整,就等着教尊下令。”

  “等到真正撑不下去的时候再发,不要让人饿死,但吃饱也不必了。”徐鸿儒淡淡说道,谢明弦笑着点头。

  徐鸿儒转身向着屋中走去,几名散布四周的护卫立刻聚拢过来,谢明弦跟在身后禀报说道:“教尊,徐州那边有消息传过来,说那妖魔赵进遭了夜袭刺杀,虽然无事,却被惊吓到了,还有传闻说是刘勇受伤,妖魔魁首受挫,正是本教的大好时机,教尊,本教要不要”

  “去了又有何用,本教能有多少勇猛之士,又怎么胜得过那赵贼手下的虎狼?”徐鸿儒平静说道。

  谢明弦没有出声,就这么跟在徐鸿儒身后,腊月里的山东内陆寒冷异常,天上有雪花飘落下来,徐鸿儒停住脚步,伸手接住雪花,不大的雪花在手心很快化掉,徐鸿儒就那么凝视片刻,悠然开口问道:“明弦,咱们山东没下过什么大雪,雪落地也站不住几天,辽东那边怎么样?”

  “教尊,关外苦寒,到了冬日时节,下雪是常事,雪落不化,到处都是一片白,雪下大了就容易闹灾,把人堵在屋中出不来,还有的能压塌房屋。”谢明弦恭恭敬敬的回答说道,他知道自己已经说过多次,可对方这么提起,必然有其用意。

  徐鸿儒笑着点头,开口说道:“一个信众就是一片雪花,落地即化,根本没什么所谓,可若是过千过万过十万,那就是能压房围城的雪灾,是势不可挡的大力,一百人、一千人我们不如地方上的豪强,一万人我们不如徐州那赵贼妖魔,五万人我们不如朝廷官军,可若是十万、二十万甚至一百万,那这就是不可阻挡的伟力。”

  这番话让谢明弦若有所思,抬头看向徐鸿儒的时候却被吓了一跳,冷静自持的闻香教教主眼中,居然有和信徒一样的狂热。

  “若让别家信,自家要先信了。”谢明弦回忆起徐鸿儒当年说过的话,但谢明弦同样知道,徐鸿儒从没做到这一点。

  徐鸿儒还在继续说着:“当日里驱赶百姓去徐州,徐州城下只有四万余,那徐州城只差一线被攻破,若是当日有十万众,徐州不在话下,整个江北之地也尽归本教所有,那赵进也不会猖狂到如今。”

  说着说着,徐鸿儒的声音都有些尖利,可他自己没有感觉,谢明弦看了几眼又是躬身:“现如今这明国朱家的气运已尽,压榨百姓,民不聊生,到时候若有发动,整个山东整个北地,百万千万的百姓入我圣教,一旦发动,那是怎样的景象。”

  如今这比武大会已经成了徐州一景,徐州一州四县的百姓,有钱有闲的都会赶过去看看,毕竟徐州连着几年风调雨顺,大家过惯了太平日子,手里有闲钱的人多了,有心思看看热闹的人也不少。

  对于大多数平民百姓来说,这比武大会就和搭台唱戏的区别不大,瞧个热闹而已,可对于参加这比武大会的各路人马来说,意义就非同寻常了。

  有想通过这比武扬名的,有想通过这比武彰显实力的,还有的想要通过这比武杀杀赵字营的威风,也有不少纯粹就是富贵豪门子弟的赌赛。

  不管哪一种都是想要和赵进这方较量一番的,或者可以自高身价,或者可以示威,或者可以和旁人夸耀,可身为举办方的赵字营和云山行,除了维持秩序,开赌收钱之外,根本没有派人来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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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九十七章 论人心

  倒是有些传闻,说清江浦的成大虎还有几个赵字营的强手都要来的,可出了赵进遇刺的事情之后,谁也不敢触这个霉头了,老老实实的原地驻防不动。

  这比武甚至连中都凤阳那边的宦官都惊动了,有一位在崔文升座下很有体面的管事宦官过来瞧了两场,还下了百十两银子玩了玩,心满意足的又是回返。

  却没有什么人注意到,这位宦官半路又朝着何家庄去了。

  “胆大妄为,肆无忌惮,你们这是目无王法,若再有此事,天下之兵汇聚徐州,将尔等化为粉碎”

  在赵进面前,这宦官声色俱厉的说道,他在这里扬声,吉香已经是握刀站起,死死盯着这人,下一刻就要拔刀动手了,坐在那里的陈晃等人虽然没有动,可脸色也是冷然森然。

  那宦官被吓得退后两步,连连摆手,随即就换了个表情和语气说话,变化之快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这是魏公公的原话,在下怎么也要传给几位听,但几位也不必生气,魏公公的话另有一重意思,虽说不知道是谁派出来的刺客,可以后魏公公会严加约束,再也不会再有这等让大家误会的事情发生。”

  “这是你自己加上的?”

  “在下怎么敢,这是崔公公担心几位会有误会,所以嘱咐在下解释一番,请几位放心,魏公公既然有这样的意思,那就不会再有了”

  “那请将我等的言语传回去,若再有这等事,那就是一滴血一条命,京师那边要死人,漕运也要断绝,大家就是闹到不死不休。”

  赵进的回话让那宦官的脸都黑了,只是冷着脸点头答应,这宦官只是口信,说完之后就走,也没有留下什么落纸的凭证,可大家还是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还是要小心防备着,不过那边也不会有什么动作了。”赵进下了判断。

  “能动用大军剿灭我等,肯定不会用什么刺客夜袭,当知道刺杀夜袭不成会有怎样的后果之后,只要不是疯子都不会乱来了。”赵进很冷静的分析说道。

  众人都是点头,大明现在能抽调的兵力并不多,在深冬初春时节,还要防备着草原上的蒙古各部,不可能总是针对没有任何“反意”的徐州乱民,何况已经有了一次大败,再动官军,肯定会被朝廷各方攻讦。

  但对于魏忠贤这等知道内情的大挡来讲,徐州的存在真是心腹大患,不除不能安心,明面上不成那就暗的,一些年纪不大的黄毛小子,对朝廷有了这样的胜利,肯定会骄狂无比,忘乎所以,趁这个机会派出刺客,只要杀了几个魁首,这建立没有几年的队伍必然离散。

  而这个什么赵字营的关键,肯定不在那个被推出来当幌子的赵进身上,而是少年神童,清贵门第的才子王兆靖,能杀了这个人,几个莽夫根本撑不起来大局,再接下来就是乌合之众了。

  既然暗杀不成,徐州报复来的又是迅猛又是节制,京城内杀人,但能杀更多的人却没有多杀,证明了徐州明的不怕,暗的同样有狠辣应对,然后又不想把这个事情弄到不可收拾,以魏忠贤这等身居高位的大挡,自然知道如何权衡应对。

  在何家庄这边的几名伙伴凑在一起,加上马冲昊这个见多识广的,你一言我一语将魏忠贤的用意猜测出来。

  凭空猜测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相,可利弊却是实实在在的,只要不是疯子,都会做出正常的选择,不过做出这样的判断之后,比从前更加小心谨慎,严加戒备。

  总督漕运太监崔文升派来的这个使者算是为大伙吃了一颗定心丸,不管怎么讲,魏忠贤的表态和大家的猜测差不多,大家并不是盲目的乐观。

  宦官走后没多久,刘勇就起身问道:“大哥,小弟马上要去州城那边盯着,这比武,大哥要去看吗?”

  一听说这个,吉香立刻来了精神,满脸期盼的盯着赵进,赵进瞥了吉香一眼,笑着摇摇头说道:“临近过年,要去石头和冰峰那边看看,州城那里你自己过去盯着就好,不要理会什么徐州大局,那些捣乱混账没人顾着大局,你该动手就动手,不要手软”

  那边刘勇答应,吉香则是无精打采的低下头,赵进站起笑着说道:“小勇骑马陪我走走,你们各自忙着去。”

  看着赵进站起,吉香刚要跟着,赵进回头说道:“你回亲卫队那边就好,我和小勇就在庄子周围转转。”

  说是就在庄子周围转转,可还是有五十几骑跟着,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只不过跟上来的得了吩咐,不能靠的太近任谁都知道这是进爷私下里有话和勇爷讲,刘勇自己也是心里有数,一直是静静跟着走动。

  “徐州州城那边怎么样?”赵进随口问道。

  “不敢说万无一失,但九成的把握不会出事,从开始到现在,可疑的人并不多,本来已经有几队被盯上了,可刺杀的事情一出,这些人都是撤出了咱们的地界,其实这次比武大会,只要大哥和几位哥哥不去州城,那就闹不起来什么事,那些比武的武人也只有那个时候才会行险。”刘勇沉声说道。

  赵进点点头,徐州州城那边目前龙蛇混杂,喧闹纷乱,却没什么大的乱子发生,不是说那些武夫里没有居心叵测之辈,里面没有暗藏的刺客,而是在那里动手没有意义,反倒会招来祸患。

  不能杀了赵进等头领,反而会招惹到城内城外如狼似虎的徐州力量,那何苦来,还不如老老实实的比武夺魁,要不然走人就是。

  赵进不露面就会一直如此,赵进也从没有准备露面,旁人看着热闹非凡,是武人较量,扬名四海的好机会,赵进却觉得无聊至极。

  不过说到了这个话题,刘勇在马上犹豫了片刻,惭愧的自责说道:“大哥,这次出岔子,是小弟的错,内卫队没有盯好人,结果出了这样的事”

  话没说完就被赵进打断,赵进摇头说道:“不光是你的错,我也有错,我们大伙都大意了,觉得家丁就该忠心耿耿,不该有丝毫的贰心,可人心怎么可能不变,咱们错在对这一块松懈了。”

  “大哥,没有大哥领着他们,没有大哥护着徐州,他们那里有今天的日子,恐怕一年到头没有吃饱的时候,豪强、流贼、辽饷、灾荒,一波波刮过来,还不知道能活下几个,他们不知道感恩,怎么就要变心。”说到这个,沉稳的刘勇也是满脸涨红,怒声说道。

  赵进笑了笑说道:“过得好的想过的更好,感恩的人少,不满不足的人多,这没什么奇怪的。”

  说完这句,赵进却是把马停住,刘勇跟着停下,后面的护卫则是远远散开,将这边围住,亏得此时是腊月年关,何家庄这边没多少人进出,不然的话,赵进骑马在外面游荡,跑半个时辰根本没可能有冷清的地方。

  何家庄名字上还有“庄”,可已经是个繁华市镇的规模,周围的田地都已经被平整,或者盖上房屋宅院,或者作为货场和畜栏,平时都是人来人往,车马如流,到处都是奔走忙碌的人群,也就是临近过年的时候冷清点。

  “原本说住在营内,可现在这军营已经被市镇围在里面了,能安全到哪里去?”赵进笑着说道。

  亲卫队和第一团的驻扎地就在何家庄附近,开始时候和何家庄的盐市以及集市远远相隔,彼此各不影响,可现在来到何家庄的人越来越多,宅院不断兴建,何家庄越来越向外扩,在规划的时候,大家好歹还记得这边是家丁的营盘,不能和百姓民居太近,所以仓库和货场都在这边,即使如此,也是不方便得很。

  赵进之所以笑着说出这不方便,因为这不方便的原因是何家庄的繁华,也是赵字营经营得法。

  “大哥,小弟也琢磨过搬到那里这件事,这何家庄是咱们赵字营的枢纽,也是大哥的根本之地,一刻不能轻离,若是大哥搬到外面去,每日来回奔走,且不说不方便,路上也有风险,更别说大哥不在何家庄内居住,外人看来会怎么想。”

  看到赵进点头,刘勇又是继续说道:“小弟想了想,大哥不如还住在原来的大院里,但大院周围的宅院全部买下来,这些宅院和街道就成了护卫大哥宅院的工事,白日里一起如常,夜间戒烟封禁,家丁驻守巡逻,巡丁在外围巡视守备,内宅再安排可靠忠心的护卫”

  刘勇对这个应该考虑的很充分:“第一团和亲卫队到大哥宅院之间要有大路,平时可以通行车马行人,一旦有事,大队人马可以通过这道路赶来救援,不过这次之后,能进何家庄捣乱的只可能是乔装改扮的贼人,没可能硬碰硬打进来。”

  赵进笑着点头,感慨说道:“比起你来,大香更像是个带兵将,这些细密护卫的事,他的确做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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