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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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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85章 将徐州比为强秦

  北直隶地方上还有另外一种声音,那就是恨赵家军刻骨,誓不两立的势力,想要知道这些人是谁并不难,甚至有人主动过来通风报信,这些人就是地方上的士绅,靠着科举功名发家的那批人,家境富裕的秀才,豪霸一方的举人,还有致仕回乡清贵名流的进士。

  徐州赵家军在京津的表现传遍各处,朝臣们的谄媚示好,暗示投靠的风言风语也传遍各处,这些科举出身的士绅们都意识到一件事,赵家军对他们并不怎么看重,这历朝历代,无论是华夏还是蛮夷,无论是朝廷还是藩镇,都对读书人抱着客气笼络的态度,即便是改朝换代,只要前朝的士人不做什么抵抗举动,那一定会在新朝有不错的待遇。

  按说这次赵家军北伐京津,除了军事上的相关之外,已经有向天下人展示自己的意思,大家会根据这个展示决定自己的态度,赵家军也是华夏子民,大家投靠过去也没什么当汉奸的内疚和负罪,可这赵家军却明确的表示出来,他们对文士不重视,或者说没有对这些清贵士绅们表示出重视。

  这么说的话,徐州这样的势力如果拿了天下,大家现在的荣华富贵全要烟消云散,还有人觉得恐慌,这赵家军都已经炮轰城墙了,却不管不顾的从容退走,不在这边招揽人心,也不接纳投靠,他们这所作所为根本不合常规,大家想不到他们要做什么,那么也就不会和大家有什么关系。

  按照传进关内的消息,那建州女真鞑虏,在攻下辽镇各处城池的时候,还知道善待文人士子,知道招募那些儒士,连虎狼一般的蛮夷都有这样的认识,同为华夏子民,身在龙兴之地的徐州赵家军却不没有,这等荒唐悖逆的势力,如何能够投靠,只有灭杀才是最好。

  “他们之所以这么做,一方面是自己认识,一方面则是有人故意推动,比如说京师那边,特别是那些暗示明示我们却没有得到回应的大臣们,他们肯定是推动的主力。”

  “这个也没什么奇怪的,我们是他们认识之外的存在,他们自然会?觉到恐慌,自然会无比敌视。”

  “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识时务的也没什么招揽的必要,也不用觉得怎么可惜,我们不摧毁旧的,也就没办法建起新的。”

  马冲昊很重视这个事情,当他报到赵进那边的时候,赵进却不以为意,只是简单点评了几句,现在对于赵家军最重要的事情是回师,眼前最迫切的事情则是赵进要在临清城请山东名流望族饮宴。

  赵进在天津还没有回程的时候,已经有快马赶回临清,有李家父子牵头操持,内卫和贸易厅配合,东昌、济南、青州、登州和莱州五府的头面人物都在被邀之列,赵进毫不客气的放出了话“这次不来,下次就没有机会来了”。

  这杀气森森的言语让每个人都是震恐异常,山东豪强士绅比天下各处都要更关注赵家军的进程,每一场大胜他们都会很快的知道,更派出人来去打听,北直隶那边发生的一切,他们都是清楚的很,所以赵进的这个邀请,没有人敢不来,乘车骑马坐轿,大家向着临清急赶而去。

  *

  当徐州兵马过境沧州的消息传到京师后,整个京城才松了口气,皇帝和文武百官们总算可以收拾下局面了,将来怎么做,这是摆在每个人面前的迫切难题,在这个时候,甚至有人开始羡慕已经告老致仕的东林党人,眼下这等局面,他们撒手走了,却把背骂名,怎么也看不到希望的烂摊子丢到大家头上。

  在这个时候,天启皇帝终于不在宫内做木匠活了,实际上,魏忠贤已经不向宫内采买或者送木匠相关的营生,现在每日里,天启皇帝和内廷外朝的太监和大臣们聚在文渊阁内处理政务,在这个时候,前段日子权倾朝野的司礼监提督太监魏忠贤站的更加靠后,而且很少发言,因为新任首辅孙承宗的权威太高了,即便是天启皇帝都要敬重许多。

  这样的局面是那些清流梦寐以求的,天子不在沉溺享乐,而是亲政临朝,阉党不再气焰嚣张,而是由老成持重的大臣主持内外,按说这就是所谓“众正盈朝”“中兴在即”的大好局面了,可朝会上君臣相对,每个人都是灰心丧气,只是僵硬木然的去做事忙碌。

  眼见着赵家军距离京师越来越远,这和约上的赔付以及相关也该提上日程,不止一个人想要说不予理睬,可想想那日京城外的低沉轰鸣,想想城墙上那一个个好似疮疤的大坑,谁也提不起这个勇气。

  “陛下,眼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徐州贼众凶悍,官军尚不能敌,那就不要擅自启衅,何况陛下已经用玺,这也和国家体面相关,该给就给了,日后还有拿回来的机会!”朝中唯一敢这么说的就是内阁首辅孙承宗了,他不怎么在乎这风评清议,倒是能很纯粹的考虑问题,如果不是这样的性格,他就不会自请督师辽东,以孙承宗的地位和身份,留在内阁那就必然是首辅,何苦在这危难之际接任。

  有内阁首辅说话,大家都松了口气,连天启皇帝都是如此,他点头说道:“就依孙先生的话,司礼监和户部那边尽快操办吧!”

  改办差的人都应了,孙承宗、杨涟还有左光斗几人交换了下眼神,孙承宗起身说道:“陛下,贼军炮轰京师,逼得朝廷在天津签了那丧权辱国的和约,割地赔款,这可是数百年未有的奇耻大辱。”

  天启皇帝无奈的叹了口气,孙承宗所说的这些话谁都清楚,可每次提起来都让人听着很不舒服,不过天启也知道孙承宗还有下文。

  “陛下,国家危难,不振作不行了,不励精图治不行了,这各处传回的消息都说得很明白,那徐州贼不是什么乌合之众,也不是什么流民啸聚,他就是豪强练私兵,截留粮税,一举一动都颇有章法,陛下,这徐州贼能做到的,朝廷为何就做不到?”

  在和约之后,这个论调还是第一次被提起,大家说起徐州贼都说是乌合之众,凭着一时悍勇,充其量是蛮夷鞑虏一等,可孙承宗却不这么讲,大家一时间都是来了兴趣,天启皇帝也是坐正了些,他脸色依旧苍白,自从徐州贼打下天津,进逼京师之后,天启的身体就一直不怎么好。

  “陛下,贼何以强,贼何以富,无非是用得法家之道,不讲礼数教化,只行耕战,徐州重商重工,与海上巨寇勾结,究其本质,也无非是农耕变种,聚敛粮草钱财为战。”孙承宗慨然说道。

  “这不就是暴秦治国之道,二世而亡,岂能长久!”有人禁不住插言说道。

  能参与这朝议的都是饱学之士,说到这个,该想到的都能想到,还能引述发挥,在这样的场合下,也只有魏忠贤差些,但司礼监那边自有太监和他解释。

  “秦被称为暴秦,也可以被称为强秦,统一天下后二世而亡,可在之前,却是凌驾六国,是战国最强!”孙承宗继续说道。

  那边魏忠贤微微皱眉,以他掌握的眼线耳目,朝议上会说些什么,他大概心里有数,只是这弯弯绕让他心烦,有什么直接说就是,何必要弯弯绕绕先扯别的。

  “贼行秦法,练出强军,既然行秦法可练强军,朝廷也可用秦法强国强军,抗贼灭贼。”孙承宗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参与朝议的诸人都是点头,到了这时候,也没什么法子可用,这几年来,无论阉党专权还是众正盈朝,大明都是这个样子,没有因为谁主导政坛而变得更好,似乎也没有因为谁变得更坏,不过大家能得出个结论,那就是眼下的法子是没办法强国强军了,最起码想要尽快改变是很难。

  说到这里,包括天启皇帝在内,众人的眼神集中到杨涟和左光斗身上,这两位可是如今的清流领袖,最是讲求什么圣人大义,这不用圣贤经义而说什么秦法,肯定会因为麻烦,不说别的,科道言官恐怕会纠缠不休,而且秦法和法家之道有个先天的问题,秦二世而亡,用秦法是想让大明不过二世吗?

  经历政争言潮多了,对言官和朝中会怎么针对,大家都有自己的预判,既然能想到这个麻烦,那么两位清流领袖的表态就很关键了。

  “事急从权,国家危难,用秦法伤民,但不自强奋进却有亡国之险,两害择其轻,臣赞同孙阁老所言。”杨涟缓声开口说道。

  “能行亦能废,当澄清玉宇之后,再回旧法也无妨。”这却是左光斗说的话。

  众人都是松了口气,清流领袖都这么认为,那么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但大家也很快反应了过来,看来内阁这边已经达成一致,坐在下首的王在晋虽然不发一言,可能看出来没有反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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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86章 护国英才

  这个结果魏忠贤早就知道,他也知道这前面为何要个圈子,不把大义道理说通,就没办法实行下去,不然这义理上就要争辩不休,想到这里,魏忠贤心里有些无奈,在他想来,如果徐州赵进想要行什么法,会干脆利索的推行下去,人员资源上都会大力的配合,而朝廷却多费许多无用的周折。

  众人意见统一之后,孙承宗脸上露出些许笑意,开口朗声说道:“陛下不必为眼下的危急忧心,大明人口亿万,英杰何止百万,这么多的英才同心戮力,又有什么难题破解不了,这次徐州贼祸乱天下,地方上的忧国之士建言献策,其中颇有真知灼见。”

  这是到正题了,孙承宗继续说道:“吏部前任稽勋郎中孙传庭,现在乡养病,他曾任河南归德府永城县令,归德府商丘县令,那边紧邻徐州,这孙传庭在进京赶考的时候曾和那赵进以及王兆靖遇上,当日还引为知己,却没想到对方是包藏祸心的贼匪之辈,当去归德府上任后,就不顾安危,孤身潜入徐州打探底细,将徐州贼的根底打听到许多。”

  随着孙传庭的叙述,从天启皇帝到其他诸人都在专注倾听,这一方面相关大道理和大政,一方面却也是精彩,居然那赵进和身边骨干来过京师,还有人和他们遇见相交,还机缘巧合在徐州那边相邻,又有胆量去徐州打探底细,传奇评话的曲折起伏也不过如此。

  “当日那孙传庭就认为赵进是天下大害,说起来也巧,山东闻香教造反作乱,这孙传庭恰好自京师折返回乡,在济宁那边被困住,亲见了徐州贼军的强悍,数十万教众被徐州贼一扫而空,那时起,这孙传庭就开始在家乡做起准备,收拢招募徐州贼的人丁,学他们的法子,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时至如今,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心得。”

  孙传庭说到这里,扫视了下屋中诸人,又是说道:“孙传庭从去年十一月就开始向京师写信,拜托家中长辈向上递送,各位或许听过,或许略过,这孙传庭一开始就说徐州贼或许声名不显,但实力强悍,朝廷不该在这时擅自开战,一旦开战就要竭尽全力,不然的话,就会招致惨败。”

  从内廷的魏忠贤到内阁的几位清流,听到这话都有些尴尬,两次大战,大家都有或多或少的责任,更关键的是,这孙传庭的信笺他们还真都听过,因为这孙传庭在京师里关系很硬,很多话能递过来,当时不屑一顾,嗤之以鼻,现在想想还真是错过了至理名言。

  “孙先生,这山西的孙传庭和先生同姓,可是同宗或者亲属?”天启皇帝开口问道。

  孙承宗连忙起身回答说道:“陛下,臣与这孙传庭仅是同姓,臣是最近才知道此人的名字。”

  皇帝到底是皇帝,问这句话的意味很多,不过皇帝终究还是年轻人,问完这句之后,又是急切的问道:“孙先生,这孙传庭可有什么灭贼的良策?”

  “陛下,这孙传庭在信上提到一句话,臣觉得是应对此时局势的至理名言‘师贼长技以制贼’,为今之计,既然贼人能用这个法子横行,大明那就该学贼人的法子自强,剿平贼寇之后,再行大义不晚。”孙传庭这句话等于是今日要提的了。

  没有人对这个说法有异议,在刚才大家就已经赞同要这么做,现在无非是找到了如何做的人,而且听孙承宗说起,这还是对徐州贼知根知底的人物。

  这个孙传庭出现的未免太巧,可大家没什么怀疑和担心,因为孙承宗是个可靠稳重的角色,他能拿到这个场合来说,还和杨涟、左光斗达成了默契,那么就肯定信得过,甚至天启皇帝还想到,在这个提议说出来之前,魏忠贤肯定已经查证过,不然会提早提醒的。

  “还有这样合适的人才,那就应该重用,孙先生,诸位爱卿,那就尽快给这个人一个位置,让他进京操持,朕不吝惜官爵俸禄,只要能做成剿贼平贼的大事,入阁拜相,封赏公侯,这些都是有的。”

  若是在寻常场合说出这样的承诺,早就有大臣起身谏言,说什么怎可不顾Π度常例,可现在大家却没什么话说,真要能平定徐州贼,王爵的封赏还真是寻常了。

  话说回来,孙传庭从县令到主事,然后就是吏部的稽勋郎中,那吏部的稽勋郎中是天底下最好的几个位置,一个名次不怎么靠前的进士怎么可能随便担任,更不要说他辞官之后,大家还多少对他的信笺有印象,说明这孙传庭在京师有足够的背景能帮他传达,而且这些背景还足够可靠。

  这么几方面结合起来看,孙传庭固然有志向有才华,也同样有靠山和背景来支撑这一切,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家还是赞同的好,不要贸然提出反对意见,免得把人得罪狠了。

  大家现在已经有了盘算,这样的人物进京,算上他从前的资历什么的,估计是做个管部的侍郎,或者是外放到京畿之地做巡抚,然后加上种种衔头。

  “陛下,这孙传庭不愿意来京任职。”首辅孙承宗的这番话让大家很是错愕,天启皇帝的脸色也是阴沉下来。

  孙承宗脸上却有笑容,笑着陈述道:“陛下,这孙传庭心思很是清楚,他说贼人正是猖獗时候,而且那赵进心思缜密,很少露什么破绽,若是在京畿这边行新法、练新军,恐怕立刻会被贼人猜忌,他想要在乡进行,请朝廷给他专断之权,他说得很明白,山西表里山河,地势内闭,贼人触碰不易,山西商贸兴盛,马政边利,边军边民强悍,正适合行新法,练新军,而且他本乡本土,有些事也方便些。”

  众人交换眼神,却没有插言开口的,土著在本乡本土的确方便,尤其是孙家这样的豪绅大族,能在这边坐着站着的各位,在家乡都是这个声势,只是说到这里,有人心中疑虑,这孙传庭自家已经是吏部清贵在乡,在京师又有这样的背景,更别说四代科举传承,这样的已经是本地顶级大豪,给他专断之权,在山西学习贼法练新军,别学到最后,除了这徐州贼,又出来代州贼。

  从前大家不去想这个,可现在眼看着徐州那赵进做大,眼看着各处边镇的总兵们愈发不听号令,难道还要再生出相同的事端来,那不是自取其祸吗?

  天启皇帝同样有这个顾虑,他转头看向魏忠贤,魏忠贤上前一步,恭谨的低声说道:“万岁爷,这孙传庭已经查过,的确是忠君爱国的英才,能当大任,没什么别样的心思。”

  “好,好,本朝每逢大难,就会天降英杰护佑,这就是列祖列宗的保佑,这就是我大明江山的气运,既然这孙传庭有大能,有大志,那朕也不会屈才,诸位爱卿,这次京师危难,大同边军推辞不到,大同巡抚没办法约束麾下兵将,那还留他何用,议罪,去职,任孙传庭为大同巡抚,兼管山西各府州军民事。”天启皇帝得了确认之后,干脆利索的给出任命。

  在徐州兵马危及京师的时候,山西和大同的边军抗命不到,这个的确让中枢震怒,如果对大同总兵和山西总兵定罪,恐怕要激起兵变,但撤掉几个文官还是问题不大,不过给出的这个位置却不含糊,大同巡抚管的是大同府和大同边镇的军民,而山西巡抚管得是山西除大同外各府州的军民,那孙传庭为大同巡抚还见官山西各府州军民事,等于将完整的山西全省交给了他。

  的确是形势危急了,顾不得什么本地人不得担任本地官,顾不得什么大小相制,如果平时这个大不合常规的任命出来,从内阁到六部科道,会有无数相关不相关的出来反对,会有人为了求名以死相抗,可现在不仅在这里不阻拦,甚至大家还要去压制不长眼出来反对的那些人。

  “陛下,臣觉得孙传庭为大同巡抚兼管山西,可山西还有巡抚在,平级相抗,必然会处处扯皮掣肘,不如将山西巡抚调任,将山西巡抚的位置空悬吧!”孙承宗建议说道。

  天启皇帝点点头赞同:孙先生所言极是,就按照这么办,今天就把旨意出来,尽快发出去,如今耽误不得什么了!”

  大家都是赞同附和,这其实是给那孙传庭加了个总督总制甚至督师的位置,这可是管着两个巡抚的差事,也就是他资历和年纪都还没到,所以才空出一个位置,从某种程度上,这其实是孙承宗督师蓟辽的重现。

  朝会中的很多人都看向孙承宗,心想这位首辅真是不顾自己了,今天他提出来和建议的,只要这局势有变化,都会成为清算定罪的理由,这还真是满腔忠心,大家又是看向天启皇帝,此时的年轻天子脸上有潮红神色,满是兴奋,天子这般振作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毕竟大家都有几十年没见到这样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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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87章 边关大事

  孙承宗说完之后脸上也有放松的神色,他自然知道这其中的风险,可也有那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好气,国家如此,不得不为了,英宗年的于谦、宋时的文天祥,恐怕都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天启皇帝兴奋未消,继续开口说道:“到这个时候,祖宗规矩自然要敬重,可也要用些新法子,不能把自己圈住套死,朝中已经争了几十年的大义,到现在也该做点实事,诸位爱卿,各地的年轻人该破格提拔的都要提拔起来,眼下是危难艰难的时局,敢于出任,敢于做事的,一定有风骨和胆气,肯定差不了,大家切不可论资排辈的打压。”

  一席话说得众人苦笑,还是孙传庭领着众人起身听命,趁这个当口,魏忠贤提醒了几句,这才算是了局,什么争大义,不做实事,什么论资排辈的打压,什么风骨和胆气,这就是指着大家的鼻子在骂,不过前段时间局势那般艰难,天子心中有火气倒不奇怪。

  但大家也注意到天启皇帝这个话,提拔各地的年轻人,加上前面孙传庭那个例子,也就是说,那种考中进士后,按照位次,入翰林院、入科道、入各部、下地方,按照优劣决定今后几十年的前程的规矩可以改改,自家那些名次不那么靠前,正在熬资历的子弟门人之类的,可以向前挪一挪,提早升一升,这个安排,或者说,这个天子给出的好处可不寻常,要知道,在这官场上,早一年晚一年差太多了。而且各地有资格被提拔的年轻人还不是大家的子弟和门生,如今这局面,如果没有人提携照顾,怎么可能从乡试到会试一路顺风顺水。

  想到这里,朝议的气氛已经变得很不错,即便是杨涟和左光斗这样的清流领袖也在考虑着把地方上的清流骨干提拔起来,充实朝中的力量,这已经算得上是皆大欢喜了。

  可就在这个当口,在朝会外面突然响起了大汉将军和值守宦官的喝问,还有急促响起的脚步声,屋中无论君臣宦官,甚至值守的那些仆从文书等人,各个脸色大变,这朝议可是在皇宫大内,紫禁城中,在楸样的禁地要地,居然有人狂奔,而且没有被阻拦,这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几百里加急的军报,到底是哪里又出了漏子?是蒙古各部南下?还是建州女真进犯?还是那徐州贼寇又杀回来了?

  虽说这直入禁中的军报也有可能是大捷的消息,只是眼下各处糜烂,那里还可能打出大捷来,只有可能是出事了。

  “没规矩,快去把消息接进来,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魏忠贤扬声呵斥说道,外面有人响亮的应答一声,那急匆匆的脚步声总算安静下来。

  没过多久,门前值守的宦官拿着一封信急匆匆赶过来,魏忠贤顾不得什么分寸,低声问道:“万岁爷,要在这边念吗?”

  天启皇帝刚刚的兴奋和激动都是烟消云散,迟疑了片刻就有气无力的说道:“这样的消息还能瞒过谁去,念吧,难道不念这事就没有了吗?”

  魏忠贤对那个宦官点点头,示意对方开始读信,能在这边值守的宦官都是进过内书房的,自然不会不认字,在这样的场合下,要是司礼监某人接过来诵读,文臣们搞不好还觉得有所隐瞒。

  那宦官连忙答应了,展开信一看,脸色立刻变了,这变化大家自然看在眼中,但在这时候,大家还能沉得住气。

  “女真大军自广宁向东,锦州、松山、大凌河、小凌河、杏山、连山、塔山七城堡皆不守,宁远危急”读加急军报的那个宦官读到最后,声音已经颤抖起来,朝会君臣则是死寂一片。

  孙承宗和王在晋都已经脸色大变,尽管大明在辽镇屯驻重兵,但任谁也知道只能守不能攻,守住守不住都很难说,但现在建州女真怎么也没有向前的可能了。

  辽镇有两个重心,一个是广宁,一个是沈阳和辽阳,这两处分别扼守着辽镇的要害位置,这两处重心都已经被建州女真攻下,按说最要紧的地方被拿下,全境也大多被掌控,这接下来就该摧枯拉朽的向西推进,可实际上建州女!却很难再向西进逼了。

  因为大军行动必须要依靠水路,广宁那边就已经是辽镇可以利用水路的末端,再向西去往锦州、松山、宁远一线的话,就只能靠着陆路运输,大军行动如果只靠着牛马大车运输粮草物资,没有稳定的水源,那根本没办法保证五天以内的行军,更不用说屯驻攻城。

  可现在,建州女真居然不管不顾的打了过来,这怎么可能?如果辽西的一系列重镇失守,那么下一步对方就是进逼山海关,进而威逼京师,这等祸事,可就比徐州贼威逼还要麻烦了。

  孙承宗脸色已经黑了下来,肃声说道:“建州女真细作耳目众多,臣率精锐东进回援,这动静一定被鞑虏知晓,他们就要趁虚而入,陛下,臣请陛下派老成持重之人,率军援救,为今之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鞑虏西进一步。”

  还没等天启皇帝应声,一直沉默着的王在晋闷声说道:“阁老在关宁一带修筑屯堡,囤积粮草,下官冒昧问句,锦州、松山这几处城池还没有设立兵站粮仓?粮食还没运过去吧?”

  王在晋之所以被罢官,就是因为他在辽镇军备防务上和孙承宗的意见不一致,按说在这个当口,最不该开口的就是王在晋,他一开口,明显有挑衅的嫌疑,他这么一说,众人都是看过来,孙承宗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不过在这个场合下,也没可能公然辩论攻讦,孙承宗只是阴沉着脸说道:“这囤积军粮耗资巨大,哪有那么容易做成,锦州、松山那边都是前线,还没来得及将军粮运过去。”

  王在晋点点头,然后肃然说道:“陛下,臣以为这军情或有错漏之处,从辽西向京师传递军情,即便是快马加急也要几日十日的工夫,或许在军情发出的时候,虏寇已经攻下了几座堡寨,但这时虏寇应该已经退兵。”

  “明初慎言,这等军国大事,怎么可以臆测妄断。”左光斗皱着眉头提醒了一句,天启皇帝和魏忠贤是望过来,孙承宗的脸色更加难看。

  王在晋起身解释说道:“陛下,臣虽然没有亲见,但知道军略常理,贼寇进军需要粮草,这必然要依托水路,而广宁到锦州和宁远这边只有陆路可走,贼寇的粮草支撑不了那么久,即便打下了城池,但掳掠不到太多粮草的话,也没可能支撑太久,只能退兵,臣只是说不需太过担心,该做的防备还是要做的。”

  这话说得在理,大家都能听得明白,不过在场的人都是聪明人,王在晋说出这番道理来,大家却都举一反三了,杨涟却是起身站起奏道:“陛下,孙阁老回返京师主持中枢,蓟辽也要老成之人镇守统领才是,那熊廷弼在诏狱里一直是深切悔过,请陛下开恩,让他去辽镇戴罪立功如何?”

  当年熊廷弼在辽镇的大败局中,将山海关以东囤积的粮草全部烧掉,当时这是罪名之一,而且是被格外强调的罪过,毕竟耗资巨大的粮草被焚毁,相关不相关的人都看得到,可现在王在晋这么一分析,大家去想明白熊廷弼所做的意义,原来如此,不能让建州女真鞑虏靠着掳掠的军粮向前推进,这个做法不仅不是荒唐,而且还大为英明。

  和当年党争撕咬激烈的局势不同了,现在大家已经没什么心气去争,想着维持这四面漏风的大明,只要有道理的,大家也不会想什么派系党争,都是从善如流了。

  孙承宗的脸色依旧不好看,要知道他去督师蓟镇辽镇,所秉承的方针就是一路修建堡寨,在里面囤积足够粮草,然后再纠集大军沿着这些兵站一步步压过去,而被王在晋这么一说,反倒是给那建州女真鞑虏布下了一条捷径,替他们预备好了军粮和军资,因为建立这些堡寨就是为了防备,可根本防不住女真的攻击,那就没有任何意义。

  若放在从前,即便是孙承宗这样为大局考量的人也要去争一争,这和指着自己的鼻子骂也没什么区别了,不过在这个时候,孙承宗只是叹了口气,同样起身说道:“陛下,王尚书所言有理,辽东也的确需要一名重臣镇守,现在没有比熊廷弼更合适的,请陛下裁量。”

  本来很是紧张愤怒甚至绝望的天启皇帝,在王在晋解释了之后,已经放松不少,刚才则是在担心孙承宗可能会抹不开这个脸面,没想到大家很快达成了一致,他笑着点点头说道:“就这么办了。”

  站在天启皇帝身后的几名太监大珰或是低头沉思,或是彼此交换眼神,他们心里都有计较,心想如果万岁爷登基的时候,大臣们就是这样的表现,估计万岁爷也不会把魏忠贤扶起来,大伙也就没有现在的好日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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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88章 草木皆兵的虚惊

  不过这样也好,内官们的所有依靠都是天子和皇家,这个有什么波折,那大家的一切都完了,只要这个还在,那就不必担心太多,在大明这个体制下,大珰们永远在最上面一层。

  眼见着众人都在赞同王在晋的意见,朝会的气氛迅速变好,在这个时候,同为清流领袖的两位内阁大学士杨涟和左光斗都有些醺然,朝会中有这样和谐的局面已经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若是能这么下去的话,徐州贼寇算得了什么,大明的中兴,甚至大明的盛世也就在眼前了。

  正在这时候,却又有脚步声响起,屋中又是死寂一片,又是急促的脚步声,这次屋外已经没有喝止的声音了,到这个时候,刚才刚因为达成一致的和谐和喜悦都是烟消云散,大家终于意识到,大明已经千疮百孔,风雨飘摇,随时都可能有大麻烦,这次又是那里?

  不用魏忠贤吩咐,屋中值守的宦官已经快步迎了出去,等回返的时候看向魏忠贤,得到允许后拆开信封查看,大家都看到这个宦官脸色变得煞白,拿着信纸的手臂都在不停的颤抖,想要诵读,可出声却不成调子。

  屋中诸人的情绪因为这宦官的表现都被提了起来,魏忠贤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阴沉着脸走到那宦官跟前,劈手把军报拿了过来,拿来之后大概一扫,众人只看到魏忠贤身体颤了颤,险些失去了平衡,多亏那接信的宦官反应不慢在后面搀扶了把。

  “建州建州贼在蓟镇喜峰口破破口而入守备兵马溃散蓟镇正纠集兵马准备反击,求援”即便是魏忠贤本人,在诵读这封信的时候也是结结巴巴不成调子。

  等他读完之后,孙承宗已经失态的从座位上站起,惊问说道:“怎么可能,女真东虏怎么可能从草原那边过来,女真和蒙古在草原上打的厉害,怎么可能从那边过来!”

  杨涟和左光斗脸色同样惨白,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尽管他们对兵事军务并不那么了解,可也知道喜峰口已经距离顺天府很近了,突破那边直接就可以威逼京师,真是前门进狼后门进虎,那徐州贼才走,建州贼又来了!

  “陛下,阁老,诸位,当务之急是派快马去各处了解详情,派人督促蓟镇和辽镇严守,京师戒严,不能给人可乘之机!”王在晋站起来抬高声音说道。

  喜峰口那边突然被建州女真突破,等于是推翻了王在晋刚才的判断,建州女真大军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解决了粮草的难题,不光在辽西开始攻城拔寨,而且开始绕道草原开始进攻大明,这才是真正的祸事来了。

  可现在这个时候,谁还顾得上去指摘王在晋判断失误,最要紧的是如何解决现在的危急,王在晋所说的这些都是中规中矩的法子,可在场诸人中,也只有曾经操持过军务的孙承宗能明白在理,他颤抖着声音说道:“正该”

  话说半截才反应过来,在这个场合下,要请天启皇帝做最后的决定,大家看向御座上的年轻天子,却发现天启皇帝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上刚才的轻松惬意已经不见,红着眼扫视屋中诸人,不停的喘着粗气,就好像风箱扯动。

  “朕是亡国之君,你们也是亡国之臣”天启皇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这番话,他这两句话,骂了自己,又把屋中诸人全部骂进去。

  天启皇帝的这番话已经极重,放在平日里这句话已经是逼人自尽了,可在这个时候,谁还能理会这样的气话,更关键的是,天启皇帝说完这句话之后,一口血喷了出来,整个人直接向后软倒下去,连续两个消息彻底击垮了天启皇帝。

  站在那边读信的魏忠贤反应不及,直接被一口血喷在了身上,其他诸人也没反应过来,不过在这个当口,谁还顾得上这个,短暂错愕之后,魏忠贤惊呼着上前,其他人也都是急忙上前。

  “传太医,传太医!”有人惊呼喊道。

  “孙阁老,魏公公,要封锁消息,在这样的危急关头,若是消息泄露,恐怕局面更是维持不住!”王在晋急忙上前说道。

  魏忠贤重重点头,却是急忙吩咐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王在晋却没有做完,又是到孙承宗跟前说道:“阁老,蓟镇和辽镇还有京师的防务不能不做,而且还要现在做,不然就来不及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天启皇帝若有什么长短,那内廷外朝的都要大换血了,眼前最要紧的可不是什么军务,而是天启皇帝身体的好坏,王在晋在这个时候提这个,实在有些不知好歹了,好在魏忠贤和孙承宗还不是不知轻重的,还是跟着布置了下去。

  只是消息如何能封锁的住,皇宫从来都是筛子,在徐州军威逼京师达成和议之后,朝野各方势力盯得更紧了,因为眼下局势微妙,一定要及时预判,及时作出反应,天启皇帝病倒,辽西危急和蓟镇被女真入寇,这都是干系天下的大事,大家怎么可能不知道。

  就在封锁消息开始的时候,许多骑马的使者向京城之外赶出去,有的是去往山西和陕西,那边边镇军将要知道这边的风吹草动,有的是去往山东和南直隶,江南豪商,江南士林要知道京师的任何消息,这些和他们息息相关,还有的使者直接就是去徐州那边报信甚至投诚,局势如此,已经没什么观望的余地了,当然,也有朝廷派往蓟镇和辽镇的使者京师的秩序在使者纷纷出京之后,头两天险些维持不住,人心惶惶之下,趁火打劫,妖言惑众的贼盗匪类开始多了,有人自称是徐州大军的先锋官,受大宋皇帝赵进的号令,还有人说什么南边有徐州反贼,北边有蒙古和女真的鞑虏压境,这是有妖孽作祟,大家跟着信奉某某神佛就可以护佑平安,还有人扯到了张士诚、陈友谅之类。

  好在这个时候,无论内廷外朝,都是唯恐生乱,从禁军、东厂、锦衣卫到顺天府、五城兵马司,各个都是被动员起来,上街戒严镇压,趁火打劫、妖言惑众的下场只有一个,斩立决。

  这么人头滚滚的杀过去,京师内外一时间居然整肃起来,隐隐有了些夜不闭户的意思,这倒是让闲人们觉得有趣,朝中诸公整日里讲什么圣贤大义市面混乱,这拿着刀子乱砍,反倒是整顿出模样了。

  京师这么大的声势,连徐州眼线都被惊动了,还在京师的马六一边花重金到处打听,一边派快马去徐州那边送信,如果真有什么猝不及防的大变化,徐州赵家军必须要做出相关的反应来。

  但天启皇帝吐血重病的第三天,辽西和蓟镇的确定消息来到了,建州女真的确发动进攻,不过只是攻下了大凌河堡,甚至都没有进行攻打,大凌河堡看到建州女真大军的旗号之后,守军就弃城而逃,然后一路向西,接连惊动了小凌河、锦州一线。

  有的守军闭门坚守,有的则是跟随溃逃,等到了宁远那边的时候,宁远守将也不知道前方局势如何,只是听那些溃逃的官兵指天画地的说女真鞑虏怎么凶悍,来了如何多的大军,这让宁远和辽西的整个大军系统都紧张异常,先是快马飞报京师求援,不过过了两天,夜不收轻骑就得到确定的消息,建州女真兵马一共出动三千余,不过是个试探,他们在大凌河堡内劫掠一番就已经退去。

  侦骑传回消息的同时,也有相熟的蒙古商人带回消息,眼下建州女真正在肃清辽东境内的反抗,根本没心思顾得上辽西这边,而且在这个季节,冬粮快要耗尽,春季播种收成还早,没有储存,怎么可能贸然发动,这三千兵马的动向,无非是知道了大明被徐州军威逼的局势,所以来做做试探。

  至于那蓟镇喜峰口被鞑虏侵入的事情,也很快就被查明,却是一个原本隶属于科尔沁的小部落,因为天灾人祸活不下去,居然和马贼合流,准备窜入边境附近做几票不要本钱的生意。

  那马贼来源复杂,有大明边镇的逃兵,建州女真和叶赫女真的壮丁,蒙古马贼都是有的,大家身上都穿着号服,破烂流丢的甲胄也有几套,看着很像是正规兵马的样子,他们本来不敢靠近喜峰口这样的边关,可做生意做顺手了,居然胆子大到想要直接冲过去,更让人没想到的是,还真被他们冲过去了。

  当时那关隘附近正有集市,这伙马贼呼啸着杀过来,嘴里乱喊,什么林丹大汗,什么大金皇帝,结果把人都吓住了,边市的商民四散,守关的边军也四散,局势彻底崩盘,等到蓟镇边军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伙马贼已经撤走了。

  同样的,京畿要地不容有失,喜峰口那边一有警讯,还是什么女真大军入寇,边镇和地方上第一时间就是告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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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89章 赵进的山东

  宁可报错也不敢隐瞒,不然的话,事后追究那就要死很多人了,这也是嘉靖年间传下来的规矩,那时候的大将军仇鸾贿赂土默特俺答汗,隐瞒战况虚报战功,事后被查出来后成为大案,死的人多,而且株连极广,对边镇军情也盯得很紧,一旦查出隐瞒就是严办重办。

  原以为是天崩地裂的勾当,没曾想是虚惊一场,只是这蓟镇和辽镇边军的反应实在让人心寒,首辅孙承宗在那边整顿了几年,居然就是这样的结果,这让相关人等很是难看,倒是王在晋的判断颇为准确,让人高看一眼,所以这身为兵部尚书入内阁的事情没有什么阻碍,很快就是办成。

  不管是孙承宗的吃瘪,还是王在晋的被人推崇,在眼下这个时局都不怎么重要,天启皇帝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终于撑不住了,那天受惊愤懑吐血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朝会的殿阁中。

  但天启皇帝没有和登基之后那样懒散,而是召集太监文臣们在他的寝殿议事议政,天启皇帝被人搀扶着下地走一小会,大多数时候只能靠在床上,在臣僚面前偶尔也要躺下来休息。

  如果放在从前少不得要有人谈什么礼仪,可在这君臣共患难的时局下,那些无谓的纷争和口水都少了很多,大家心平气和的为大事来忙碌,尽管每个人都说陛下很快就能康复,可就连天启皇帝自己都不信这些说辞,现在的朝会中已经见到信王朱由检的身影了,年轻的藩王只是站在旁边倾听。

  原本以为是个在封地太平老死的藩王,却没想到有这样的造化,居然有储君的命格,这眼看着就要一飞冲天了。

  对这位信王爷,内阁诸人不怎么担心,当天启皇帝还是储君,被孙承宗教导的时候,朱由检时常旁听,对端正肃然的孙承宗很是敬仰,至于杨涟和左光斗,稍加调查大家都知道,信王对清流们一直极有好感,只不过清流们懒得理会藩王,所以才没什么联系,至于王在晋这边,他似乎对权位没什么在意了,自然也就不在乎这些。

  真正紧张的是内廷!太监们,从魏忠贤以下,当权红火的大珰都和这信王没有交情,这个倒也正常,宦官们的荣华富贵只在自己伺候的这位天子身上,嫔妃和储君都不算数的,更不要说什么藩王了,偏生人所共知,信王朱由检对这阉党愤恨之极,认为大明到了这个局面,完全就是这些阉人内官的祸乱。

  “万岁爷,任命孙传庭为大同巡抚的诏书已经发出去了,按照孙阁老几位的意思,诏书上特意点明了新法和专断,许那孙传庭在大同和山西施行徐州贼法,以观成效。”魏忠贤禀报说道。

  天启皇帝点点头,瞥了眼身侧的弟弟朱由检,他现在只希望这个年轻热血的兄弟能够多学些东西,免得上位之后手忙脚乱,他可不像自己,能有去做木匠活的闲暇了,让天启皇帝担心的还有一点,自己喜好不少,好美色,好木工,好百戏,而自己这个亲弟弟几乎没什么爱好,总觉得什么圣人书经里有大道理,听说在藩邸里被那些老儒教导,养成了些很不好的习惯。

  那边魏忠贤还在继续禀报:“熊廷弼出来后感激涕零,决意忠心报国”

  “我已经和皇兄禀报过了。”信王朱由检不冷不热的说道,魏忠贤深深躬身,屋中其他人面色不变,眼神却都有细微的变化,信王的这个态度已经足可以说明很多了。

  靠在那边的天启皇帝脸上浮现苦笑,只是用虚弱的声音说道:“拣选擢升年轻有为之士的事情要尽快办理,眼下这个局面,我们再不破格任用,只怕他们就要去投奔徐州了。”

  大臣太监们都是躬身答应,连信王朱由检都是赞同,大明士人是核心,是骨干,他们才是这个大明真正的主体,如果没有他们的支持,这个大明也不复存在,草原上的蒙古,关外的女真,威胁再大,大明君臣也不担心士人们的选择,因为那是鞑虏蛮夷,又在苦寒边远之地,士绅们自然懂得取舍,可徐州不同,他也是华夏子民,又在天下腹心之地,只要徐州开出足够的条件来,大家如何选择还真是不好说,其实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了解,对徐州示好的人已经有很多,甚至有些人身份贵重。

  把该说的都说了之后,天启皇帝把寝殿里所有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只留下信王朱由检,这举动同样会在宫内外引发传言,天子第一信用亲近的魏公公居然没有留下来伺候,这一定是有什么蹊跷。

  在魏忠贤离开之后,天启皇帝朱由校刚要说话,却咳嗽了起来,那边信王朱由检手忙脚乱的端了碗温水过来,帮着兄长喝下,能从手帕上看到天启皇帝咳出的血丝,朱由检的眼眶都红了。

  “你要对内官们好点,我听说你对身边的伺候人也很严厉,曹化淳他们都是战战兢兢的?”天启皇帝温和的问道。

  信王朱由检先是愕然,随即意识到自己王府里的风吹草动都会被魏忠贤的眼线报到天启这边来,这让朱由检按捺不住心中的情绪,愤然说道:“皇兄,咱们大明的事情全是这些阉人败坏的,臣弟实在是不敢亲近这些小人。眼下这样的局面,皇兄应该召回清正臣子,意图振作,现在这些内官小人参与的还是太多了!”

  听到这话,天启皇帝脸上的微笑消失,变得有些冷厉,信王朱由检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低头束手站在那边不动,天启皇帝盯着自己的弟弟,脸上的冷厉变成了失望,失望变为了无奈,最后只是轻叹一声,温和的说到:“五弟,什么阉党清流,都是咱们朱家的奴婢和臣子,什么是正邪对错,忠心咱们朱家,为咱们办差办事的就是对的,就是正的,不这么做的就是错的,就是邪的。”

  因为此时此处只有兄弟两人,而且天启皇帝对自己这个弟弟一直爱护亲近,信王朱由检稍一犹豫就分辨说道:“皇兄,阉党祸国殃民,他们罢黜清流,让这国事败坏,不说别的,若不是阉党横征暴敛,又怎么会激起山东大乱,徐州民变,若不是阉党无能,勾结贼匪,又怎么会数次会剿贼匪大败,让国事沦落到这样的局面!”

  听着信王朱由检慷慨激昂,天启皇帝一时无言,沉默了会才开口问道:“你有没有想到这些话都是谁和你说的,都是谁讲出来的?”

  这问题让朱由检一时愣住,天启皇帝摇头说道:“士人们能写能说,他们自然不会骂自己,只会将所有的罪过推到别人身上,你何曾见过内官们讲什么理由”

  看着信王朱由检的申请,天启皇帝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岔开话题说道:“现在各处正在破格提拔年轻有为的官员,虽说这些人都是朝中大臣们的门生子弟,可恩出于上,你善加笼络,还是能收获一批忠心臣子的,这些就是你的根本班底。”

  “皇兄,皇兄身体肯定会好起来的,千万不要说这等不吉利的言语,臣弟惶恐。”这话说得信王朱由检眼泪都流了下来,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你先出去吧!我身子有点乏,喊太医和魏忠贤他们进来。”天启皇帝脸上露出疲惫神情,示意信王朱由检退下,朱由检连忙后退着离开,刚才的对方让信王诚惶诚恐。

  看着自己的弟弟退出去,天启皇帝有些无奈,当年根本没有想到今天,藩王是不需要什么教育的,结果让自己的弟弟变成了这般纯良的性子,那些光知道讲圣贤大义的儒生真是该杀,不过想到这里,天启皇帝自己也在苦笑,怪不得谁,教授藩王本就该这么教,只是不知道自己这个弟弟能学多少了。

  天启皇帝感觉到疲倦泛起,昏昏沉沉的想要睡去,临睡前他脸上有笑容浮现,不管怎么讲,这江山社稷肯定不会亡在自己手上了*

  赵进率领大军回到山东之后,和初来时已经完全不同了,在占领临清北上那前后,整个山东多多少少都是心存疑虑,这徐州赵进凭着二万多兵马居然就进入北直隶,就敢这么和朝廷近十万大军对抗,就敢摆明了造反,他徐州兵马再怎么强悍,也没有这样悬殊的以少胜多,最乐观的人都有所保留。

  所以临清李巡检父子两个尽管是帮着赵进拿下临清的头号功臣,可赵家军进入北直隶之后,地方上的很多头面人物却有意和李家拉开了距离,免得有什么波折会被秋后算账,连赵家军屯驻在临清的两个加强团也被很冷淡的对待。

  可这一切在赵家军凯旋而归后改变了,套近乎讨好的士绅土豪们踏破了李家的门槛,投军的青壮,劳军的物资都堆满了两个留守团的驻地,大家都知道,不管别处如何,这几年来的山东姓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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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90章 远行前的交代

  不知道多少人捶胸顿足的后悔,只要提前一个?甚至十几天下注,那回报都会丰厚无比,可大家却在观望中错过了最好的时机,锦上添花哪有雪中送炭让人印象深刻,话说回来,当初赵家军就不算什么冷门,只是大伙想要做的更万全安稳而已。

  错过了从前,现在就要牢牢把握了,那赵进人在天津的时候就已经派人给山东各处发下帖子,让大家来临清州赴宴,虽然大家不知道宴会上要做什么,但接到帖子之后参加不参加,这选择对以往的影响肯定很大,不求有什么好处,可后果却很可怕。

  这帖子倒是很有讲究,一府若干州县,每个州差不多能有一张帖子,可县城就不一定了,能接到帖子的都是当地一等一的大户豪门,接到帖子彼此互通声气,得到的未免有些许自傲,没得到的则是失落丧气,可却没办法不服气,这帖子的确都给了足够份量的家族。

  明眼人所看到的不仅是这个,他们还看到徐州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原来已经对山东渗透到这个地步,他们怎么把府州县这些顶级豪强的实力摸清,暗地里做过多少功课,而现在又掌握到了什么地步?

  无论大家如何琢磨分析,对这个欢迎还是厌恶,却没有人拒绝,接到帖子的很多富贵豪门都是靠着科举功名赚来的这份家业,家里有举人,甚至有进士,有家人在天下各处做官,甚至还有人在京里做官,按说这徐州赵家军和他们不共戴天,可他们都来参加了,相对于忠心大义,家族存续才是最要紧的,更关键的是,京里做官的传信给家人,让他们对赵家军全力配合,千万不要做傻事。

  接到帖子的人都向临清那边赶过去,让人哭笑不得是,济南府、青州府、登州府和莱州府几处府州县衙门里的吏目,外面的巡检,一时间告假告病的人当真不少,因为能做这位置的往往是地方上的豪强,往往都收到了帖子,到这个当口,谁还顾得上官府的规矩,天知道他还能存在几天。

  每个人都想早到几天,想着能不能有单独求见赵进或者赵进身边人的机会,把自家的重礼送上去,哪怕有个当面磕头的机会都是大好,那就能给自家的将来捞取些好处,不过赵进在临清好像就是休息,并不见客。

  实际上赵进还是见了人,只不过是来自徐州的自家人,驻皮岛军士营的营正赵松,尽管郑家大帮和余家的船队都不缺船,可去往皮岛那边却不是什么容易事,二月时候海冰虽然已经开化,可浮冰没有融化干净,海上风力极大,根本不适宜行船,等四月时候,赵家军上下都在为北伐动员,而在这个时机,去往由明军控制的皮岛肯定会有麻烦,更不要说登莱镇这边和皮岛联系密切,随时可以提供支援。

  直到赵家军胜利回师后,条件才算是成熟,而在这之前,赵松率领的这个军士营作为骨干,扼守着东昌府和兖州府之间的要道,到这个时候,是出发的时机了,而这支派驻皮岛的队伍对赵家军很关键,所以赵进让他们绕道临清,特意当面叮嘱。

  赵完和赵松两兄弟跟着长辈贩过牛马,年纪还不大的时候阅历就远超同龄人,也有着家丁团练里面少见的精明,在一开始,训练值勤他们不会偷懒,但也决不会多做,遇事不会退缩,但也不会冲在最前。

  这是自家亲戚,赵进也不想要求的太严苛,能在家丁队伍里坚持就坚持,做不好或者坚持不下来,那就让他们退下来,徐州体系有很多位置可以给他们做,赵进对这个一直不怎么在意,想着找时间单独谈谈,可总是忘记。

  本来不当什么大事,因为赵完、赵松两个人的表现虽然不出色,可也中规中矩,不会拖后腿,但当赵进想喊来单独谈的时候,却发现赵完和赵松已经努力起来了,练武刻苦,任何训练都不落于人后,他们两个起步本就比同龄人要好,从小身体底子打的好,而且懂得骑术,下足了功夫之后进步很大。

  虽说这两兄弟在武技和军略上没什么天赋才能,但这份努力已经足可以保证他们在赵家军,当时还是赵字营?的地位了,事后赵进和伙伴们也议论过,大家都觉得这兄弟两个或许意识到了在赵进手下的远大前程,也有可能是认识到大家在一艘船上,已经没办法下来,那就只有让自己做得更好,地位更高。

  随着年龄的增长,赵完和赵松终于成了值得信用的骨干,自己的努力和能力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赵家子弟这个身份开始真正对前途有加成了。

  站在赵进面前的赵松肃立不动,军姿军容都是一丝不苟,最开始的时候,赵松在赵进面前还有些随便,到了后来,他没有丝毫的含糊,赵进一直想,是不是自己父亲和这兄弟俩深谈过,不过赵进也懒得知道答案。

  “皮岛孤悬海外,真要有事,我能给你派去援军救兵,可知道你有事到派援军,八天到十天总是要的,在这期间,你和你的营没什么依靠,只能靠自己,这些凶险你想到了吗?”赵进开门见山的问道。

  “想到了!”赵松干脆利索的回答,如果在很早的时候,赵松少不得要跟上几句,什么这样的场合才是赵家人该去的,现在只是简短回答。

  赵进点点头,又是问道:“若是遇到这些凶险,你怎么办?”

  “属下在徐州和山东的时候都已经做过演练,在临海港口的地方结寨固守,以咱们赵家军的士兵和火器,足以坚守到援兵来到,无论大明官军还是建州女真的兵马,他们都没有敲开工事的大炮。”赵松朗声回答说道。

  赵进满意的点点头,开口说道:“结寨是第一要紧的,做好这个,自保的把握就大很多,另外,要记得几点,第一不能信任赵家军之外的人,皮岛上的留守军民值得敬佩,但他们和我们不是一路人,时时刻刻要想明白根本所在,第二就是要相信徐州不会放弃自家人,若是遇到最凶险的时候,只要你能把消息送到山东来,或者送到任何一个有赵家军的港口,援军立刻会赶过去,你们只需要熬过等待的日子,但不要放弃,第三就是四个字,放手杀人,能制约你的只有咱们徐州的法度,其他的规矩都管不了你,你明白了吗?”

  “请将军放心,属下不会辜负赵家军的威名”说到这里,赵松顿了下,用更大的声音说道:“大哥,我不会丢赵家人的脸!”

  赵进笑着站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励说道:“你已经做得很不错,皮岛那边若是能做好了,你还有更大的前程!”

  嘱咐完之后,赵松回到自己的营地整备,对于他这个营,军需是敞开供应的,配给定量都要比同等编制多出一倍甚至更多,除了两门轻炮之外,还有三辆一窝火,就是在洋人嘴里被叫做管风琴的那种多管火铳,配给的车马数量也足够多,只要船只足够,全要运送到皮岛上去,甚至还有专门的船只负责他们的军需和消息传递。

  不过赵松和他那个营没急着离开,因为再过三天,赵进就要在临清城前阅兵,皮岛军士营也在参加之列。

  现在临清大宴的客人们已经到齐了,他们也是这次阅兵的观众,这次阅兵,一方面是对北伐大军的褒奖,让他们在众人面前展示自己的武勋威严,另一方面则是展示实力,让那些光是耳闻而没有亲眼见过的山东豪强们知道赵家军的强大。

  能参加阅兵的只有这次北伐阅兵各旅团队,赵松的皮岛军士营之所以能参加,是因为他这次所去的地方凶险异常,这个营有资格和那些立下大功的旅团队相提并论,这场阅兵就是对他们的壮行。

  赵家军从天津城向南开拔凯旋的时候,临清城就已经开始为这个阅兵准备,李巡检父子出面操持,这个时候已经和先前不同了,一听是赵家军的大事,那真是上下踊跃,出钱出力,唯恐落于人后。

  说起来有些讽刺的是,李家父子毕竟仅是豪强,虽然在临清城甚至东昌府手眼通天,可毕竟仅是运河上的巡检,统管全局,动员民力上不值一提,即便是一直在深耕经营的云山行和农垦田庄也是如此他们倒是有足够的动员力,可不是盘子不够,就是鞭长莫及,出头办事的居然是临清知州衙门,知州默许,下面六房吏目和差役以及白身快手等,全部动员了起来,或者摊派,或者组织,各司其职,却是将这个场面操持了起来。

  临清城南门处已经被清理干净,那边本身就是运河货物的堆场和仓库所在,有足够的空地来承接阅兵,观礼之类的也不复杂,在场的观众只有两种,赵进和其他人,被邀请来观看的山东豪强们没有座位,他们都是站着观看,给他们这个待遇足够了,至于参加阅兵的部队,大胜归来的赵家军各旅团队可不缺什么精气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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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91章 临清大阅

  六月的山东白日里已经开始热了,全副披挂,整齐列队行进,这不是一件轻松的活计,而且自山东进入北直隶之后,虽然一场场大胜,可行军和战斗并不是那么轻松的,从那时到现在,从赵进到下面的士兵都疲惫辛苦,没怎么休息过。

  不过没什么人为这次阅兵叫苦叫累,武人每日里在营内辛苦训练,在战场上浴血拼杀,这些事没有人旁观,也不会有人旁观,而森严的军纪决定他们没可能去横行霸道,耀武扬威。

  人都有彰显自己,表现自己的本性,武人们自然也是如此,他们也想让人见识到他们的武勇和强大,并为此而震撼,让众人敬仰,可平时哪有这样的机会,甚至大家以为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大家心底深处,多少还有点文贵武贱的传统,大家毕竟长在大明,尽管他们自己是武人,可还是这么想。

  到了这个时候,赵家军的武将士兵们开始想到了更深一层,赵进原来不仅仅给他们好处和实惠,还要给他们荣耀和地位,在静海大胜之后,士兵们甚至队正们都在议论,说今后会怎么样,大家几乎是异口同声,咱们算是跟对人了,咱们卖命跟着进爷打天下,进爷肯定不会亏待大伙,咱们这代有了家底身份,就让孩子好好读书,毕竟坐江山还是读书人好处多。

  大家都看到大明是个什么样子,那些卫所里的指挥和千户们,自家是世官将门,却供子弟读书科举,不就是太平世道这舞刀弄枪不值钱,要读书有学问才金贵。

  可到了现在,很多脑筋清醒的人突然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进爷所做的和大明不同,似乎也和评话传说里那历朝历代的传统也不同,进爷对武人的看重,并不仅仅因为他自己是武人,也不是因为现在需要武人,就是一种看重,一种纯粹的敬重,或许一代代做个武夫不是什么坏事?或许吧,没什么人能下判断。

  只有想得多的才会想到这些,更多的人只是兴奋,彰显武勇,展示威风的兴奋,旅正团正们一遍遍的检查,不愿意漏过任何细节,也不想自己率领的营头在阅兵上出丑,被兄弟部队看笑话,下面的士兵们整理自己的兵器,洗刷马匹,擦拭兵器,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给众人。

  临清阅兵的那天清早,临清城的城门只开了北边的一个,进出办事的人都只能在那边进出,而且阅兵的南门处不得前去,这也是为了秩序和治安,但这阅兵对临清城内的人来说并不是封闭的,临清城墙大家可以上去,居高临下观看,视野其实比城下要好很多。

  到了这天,甚至连临清知州、通判和推官以及吏目差役都是上了城头,一旦放得开了,气节之类也就不怎么在乎,这等热闹大家都是要看看的,也可以顺便决定将来怎么选择。

  唯一有些不痛快的是下面的差役和快手,因为赵家军特意叮嘱过,所以知州衙门特意安排了差役在城头值守,安全有李家的护卫私兵盯着,关键是防备太过拥挤,要是从临清城头摔下去,可是要出人命了,大家都在看热闹,自家却要忙着差事,总归不舒服。

  除了临清官吏士绅百姓在城头之外,内卫也在城头上布置了人手,特别是距离阅兵台最近的方位上。

  大家早早来到,也不知道谁想出个主意,除官吏士绅外,上城需要缴纳十文钱,这就让城头上的人虽然很多,却没有那么拥挤,那些头等富贵的人家甚至还摆下了茶水点心等等,满怀期待的早到,不过城下却只有那些山东各地来到的豪绅大户们,他们在那简陋的木台两侧站立等待,就那么被太阳晒在头上,山东这些虽然多灾多难,可他们这个身份的人物还是能做到养尊处优,这样等待实在很辛苦,可赵家军没给他们安排座位,也不准他们带着仆役,只是每人给了个装满水的葫芦,说是渴了的时候可以喝。

  按说坐在城头的那些临清士绅,有茶水点心,从容自在着,远比城下那些站立的人惬意,可城头这些人却丝毫没有因为这个高兴,因为在下面站立的人里也有临清本地的士绅,大家之所以在城头坐着,是因为不够格接到帖子,只有有资格的人才能站在那里遭罪,一想到这里,还真是心情微妙。

  在赵家军大军驻地,各旅团队都已经排列肃立,等待在那边,队列严整,从旅正到下面的士兵,每个人都是挺胸抬头,盔甲兵器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尽管这营地有两万余人,可除了牛马嘶鸣之外,没有人议论,没什么别的声响。

  每个团都是排列成战时的防御阵型,旅正则是站在所在旅第一团第一排右端第一人,旅旗和团旗就在身后,按照事先的安排,陈昇应该骑马扈从赵进,一前一后骑马校阅这些队列,不过陈昇却坚决要站在队伍之中,接受赵进的检阅。

  鲁大和李和不在队列中,鲁大举着大旗跟在赵进身后,而李和则是作为阅兵时的护卫首领亲随赵进左右,留守临清的两个团同样有大功,这样的安排就是对他们的褒奖和看重。

  骑在马上的赵进由二十名披甲骑兵护卫,这些骑兵和掌旗官身上穿着的甲胄都是崭新,马具上的每一个金属饰件都是闪亮,看着威风凛凛,不过,真正引人注目的是赵进身上的铠甲,暗金色的徐州重甲。

  这铠甲没有跟随大军北伐,实际上大军凯旋回转过了沧州的时候,这套专门制作的铠甲才送到临清,本来是要用纯金打造,或者在表面镀金,贴金箔的法子也想过,但这几个方案都被否掉,纯金太软太重,根本不适合打造铠甲,而镀金和贴金箔则显得太假,实际上真正明晃晃的金色并不适合铠甲配色,这样的亮金色只能显出富贵来,却没办法凸显威严。

  所以这铠甲是用上好的黄铜打造,又按照汤若望他们的建议,将颜色做暗,这样出来的铠甲,肃重威武,正适合赵进,这套铠甲自然和上阵厮杀的铠甲有很多不同,肩甲护腕上都有兽纹和吞口,巧匠浮雕纹饰看起来煞气逼人,而整套铠甲上龙纹和虎纹才是要点,为了造这个,特意在扬州请来了珠宝匠人,将银丝镶嵌在甲胄上,日照之下,繁复的龙虎纹路反射银光,好像龙虎俯身活起来一般。

  铠甲彰显威严,但更有别的意味,徐州和赵家军一直是潜心发展,低调经营,始终维持着一种让大家很不理解的默契,而这次用上龙纹,则是有所改变,其实更多的是对内部众人确认,让大家不要乱猜。

  赵进的坐骑是精选的纯色黑马,在赵家军的马匹中挑出来最神骏最健壮的一匹,尽管大明传统以金色银色紫色为贵重,赵家军则是在推崇更为严肃的黑色和红色,赵进本就身材高大,穿着这么一身精工打造的铠甲,骑着纯黑健马,当真显得神武非常。

  三十六面牛皮大鼓齐声敲响,急促连响之后,变成了单调间隔的节奏,齐响一声,安静短暂,然后又是齐响,在这样的节奏下,气氛变得庄严肃穆起来。

  就在这单调的鼓声节奏中,身披赤红大氅的赵进在护卫们簇拥下,骑马出现在队列之前,北伐大军的各旅团队都在同时肃立,瞬时动作,轰然一声,地面都好像跟着震颤。

  每一名连正、队正都在用眼角余光扫视自己的队列,生怕这刀削斧凿一般的方整队伍有什么歪斜,每一名士兵都在挺胸抬头,将站姿做到最标准,唯恐自己精神不够饱满。

  阅兵是大礼,古今中外,历朝历代的阅兵都是步骤繁复,华美庄重,按照王兆靖的想法,赵进的这次阅兵不光是对内还要对外,也要做出正规的典章制度来,显得赵家军并不是起于草莽的贼寇,不过赵进的意思很明白,就是给将官士兵们荣耀,向山东地方上展示自己的武力。

  赵进的坐骑很是驯熟,缓缓向前,赵进第一个检阅的是第一旅第一团,旅正陈昇站在第一团方阵第一排右首位置,全副披挂,庄肃异常。

  看到赵进经过面前,陈昇左手持刀,右臂横在胸前行军礼,他这个动作就是个信号,整个旅团都跟着照做,又是轰然响动,赵进笑着看?陈昇,兄弟们自小一起长大,陈昇立刻明白赵进的想法,他想要喊自己一起,或许还要喊每个兄弟一起。

  陈昇脸上没有笑,他看着赵进点了点头,然后用更端正的身姿站直,右拳重重敲击胸膛,大声吼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场面变得安静,但这安静只是鼓声的间隙,又是齐声擂响,然后自陈昇那边开始,有参差不齐的“万岁”声音响起,,有的声音蕴含着激动,有的声音很迟疑,有的声音则是战战兢兢,甚至还有人没有喊,但喊的人越来越多,喊的声音越来越整齐,到最后变成了齐声的呼喊“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海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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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92章 心寒胆战

  陈昇喊出来之后,大家都有些许的迟疑,这“万岁”可是皇帝喊的,可大家随即反应过来,难道进爷当不起吗?自徐州起家,孤身破贼,七人杀百盗,夜袭何家庄,大破云山寺,徐州城下千丁平万贼,再到这一场场胜利,一场场摧枯拉朽,泰山压顶的胜利,这样的不做皇帝,天底下谁还能做皇帝!

  赵进停马看着陈昇,脸上的笑容渐渐收去,在马上点点头,赵进神情又变回了肃然,但和先前不同,现在的脸上带了些孤单和寂寞,他对着欢呼万岁的第一旅扬起了手臂,这个回应让下面的欢呼更加高涨,赵进催动坐骑向前。

  有人情不自禁的用长矛顿地,很快大家都是有样学样,又是轰然雷鸣一般,赵进就这么向前,看着一个个年轻激动的面孔,赵进眯着眼睛,因为铠甲和锋刃的光芒不断的反射过来到第二旅第一团前面的时候,石满强也是右臂平胸,右拳击打胸前,石满强看着赵进,想要喊话,第一句话没有发出声音,距离不远,日光正好,赵进看得很清楚,石满强的眼泪流下来了,止不住的流淌。

  “万岁,万岁”石满强的声音有些变调,因为激动到极点而变了声调。

  第二旅的万岁声也是山呼海啸般响起,赵进在马上指了指石满强,然后又是扬起手臂,继续向前行进。

  赵进校阅各旅团队的地方距离临清南门不近,但这个距离自然听得到千人万人的山呼万岁,临清城头城下,本地士绅百姓和来自山东各处的豪强们安静一片,面面相觑,在城头的临清本地人等,有人神色惨白惶恐,听了几声之后就连忙下城,也有人开始惊愕,但随即脸色变得正常,至于城下那些豪绅们,脸色都古怪难看的很,不过随即变得颇为微妙,来都来了,还有什么可别扭的,这位徐州的进爷肯挑明了这件事,其实不坏,想到这点,有人表情甚至变得兴奋了很多。

  而在城下的几位临清本地豪绅,却是没什么别扭,他们能留到现在,都是和赵家军关系亲,或者和李家是同盟关系的,不然怎么敢呆在这里,他们比其他人自在些,有小厮听差什么的在外面不断的通报消息,有人过来招呼了声,他们几人彼此对视,却都是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有外地相熟的好奇询问,原来城头看热闹的人群中,本城有一位举人大哭失声,要从城头跳下去殉国,而知州、推官这几位则是神色泰然,甚至点头称赞,这还真是分出了高下。

  “改朝换代了,不知道这大明还能撑多久。”有人感慨说道,万岁声回响天际。

  当那边的万岁声停歇之后,这边很多人额头已经见汗,很多人本来只喝什么泉水井水,可此时也将就不了那么多,不断的喝着葫芦里的淡盐水,可没人有什么怨言,等在这里就是应该的。

  “进爷要到了。”有人快马跑来,提前知会说道。

  场中一阵骚动,大家都是急忙的整理仪容,谁也不想,也不敢在赵进面前失却了礼数。

  没过多久,就见到赵进在铁甲骑兵的护卫下向着阅兵高台而来,这边即便有见过赵进的,也没见过赵进这般盛装,那龙虎纹的铠甲更是震撼人心,觉得赵进整个人都是神武非常,加上刚才的万岁声音,看到赵进到跟前,很多人不由自主的跪拜在地,有几人下意识的说“见过进爷”,其他人却没有出声,众人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呼喊万岁,更多人觉得自己没这个资格称呼进爷,尽管很多人德高望重,赵进比他们年轻很多。

  “各位都起来吧!”赵进淡然说了句,在这样的场合下,的确没必要去客气太多,赵进这么一路走向高台,其他人依旧跪着没有起来,大家老于世故,自然知道这边说起可不能直接站起,怎么也要等到上台才行。

  赵进在临近高台的时候停了下,分开护卫将跪在地上的李巡检搀扶起来,温和的笑着说道:“李叔辛苦,这段时间有劳了。”

  李巡检父子帮了木淑兰很大的忙,单这一份过往就可以楸来徐州的友谊,何况在那之后,李家帮了赵家军很多,探查联络山东各处,帮助赵家军开设商行田庄,甚至李玉良为赵家军出生入死,当时做这些的时候,或者不情愿,或者提心吊胆,但这一切到现在都值了。

  在被搀扶起来的这个瞬间,李巡检被众人瞩目,就连城头都有人从垛口处探头出来,大家都想看看谁这么大面子,而检阅台两侧的那些山东豪绅,或羡慕,或嫉妒,同时在心里确认了一件事,只要赵家军在山东呆一日,这李家就是山东最贵的家门,只怕那孔府都比不上。

  不止一个人想到曲阜衍圣公,大家都是提前来到这边,就算从前没交情的也都认识了,好像孔府的确没有来人,姓孔的倒有一个,只说自己是兖州人士,却不承认和孔府有什么关系,衍圣公的几个儿子叫什么,大家都心里有数,看年纪什么的的确不是,看来衍圣公孔府这几百年积攒下来的基业要丧尽了。

  “这赵进不尊圣贤,岂不是和那些鞑虏蛮夷一个路数?”

  “鞑虏蛮夷也是尊儒尊圣的,这孔家在宋金时候,在蒙元时候,不也活得好好的。”

  “尊奉圣贤又能怎么样?如今这朝廷倒是尊奉,可咱们山东过了什么好日子吗?自开国乱到现在,还是这赵进平了香贼之后才太平安稳下来。”

  对此议论纷纷,不过也没什么人在意,他孔家在山东吃独食这么多年,挤得大家都是难受,没他大家还多分一块饼吃,有了这个圣贤后裔,大家都不舒服。

  被搀扶起来的李巡检根本不在意这年纪差异,拼命的想要镇定,可却根本控制不住,激动的嘴唇都在发抖,下意识的想要跪下,却被赵进稳稳托着,李巡检张了几次嘴都没说出话来,让他身后的李玉良很是着急尴尬。

  “好日子还在后面,今日里要辛苦些了。”赵进笑着说了句,大步走向木台。

  这边上了木台,跪在那里的豪绅们才纷纷站起,李巡检这时候才恢复了些,转头看着李玉良,满是感慨的说道:“原本以为你是咱家的祸害,却没想到你是咱家的福星,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其他人自然没这个感慨,大家或多或少都对赵进的态度不太舒服,来到这里的都是山东顶级豪绅,世代传承,财雄势大,当地官府和江湖都要对他们俯首低头,甚至干脆就是言听计从,习惯被人敬重,来到这边,虽然做好了低头的准备,可那个来自徐州的年轻人真的就高高在上,没有一点的礼数婉转,还是让大家感觉失望,心底则是有那么一丝丝紧张。

  当赵进站到木台上的之后,鲁大举着大旗在赵进身后站定,甲士肃立各处排开,在城头有人挥动旗帜,向准备通过高台的各个旅团队发出了信号,与此同时,如雷鼓声开始响起,肃杀的气氛弥漫开来,场面开始变得安静。

  到这个时候,不管心里如何想,好奇心却都是慢慢,大多数人对赵家军都是闻名已久未曾亲见,现在却可以看到,大家也知道赵家军各队从那个方向过来,各位有身份的人物也不讲究了,都是踮脚转身,向着赵家军来的方向看过去,远远的已经能看到旗帜飘扬,步点鼓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除了这有节奏的战鼓和步点鼓声,众人还听到了其他的声音,好像许多铁器互相撞击,只是这撞击声也是整齐的很,再有就是一声声同样整齐的闷响。

  稍微纳闷之后,大家很快明白过来,因为大家都已经看见了赵家军士兵甲胄的闪光,难道是铁甲碰撞的动静?这要用多少铁?想到这里大家都是骇然,然后随着赵家军队列的靠近,又是明白,那一声声整齐的闷响是脚步声,居然整齐如此,每个人都是被震撼的不知说什么好。

  这个世道平民百姓消息闭塞,但能来到这边的豪强士绅们却是见多识广,官兵什么样子他们见过,甚至自家请了军将出身的教头训练庄丁私兵,可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人马,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列。

  整齐无比的方阵,士兵和士兵的间距相同,他们手里所持的兵器间隔相同,看到这个场面,很多人对“整齐”的概念被推翻了,在他们的感觉里,这似乎不该是人能组成的阵列,最起码他们从前没有见过。

  开始看着新鲜有趣,可看着看着,就觉得压力扑面而来,每个人下意识的放轻呼吸,甚至有些人觉得呼吸不畅,甚至不敢弄出稍大的动静。

  突然间,各旅团队的军号齐声鸣响,尖利的唢呐声没什么节奏调门,只是高亢尖锐,好像是嘶喊和怒吼,乍一听到这个声音,阅兵台两侧和城头观看的那些人都是大惊,身体剧颤就不必说了,有人失声惊呼,有人跌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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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93章 这是实力

  唢呐声只想了这么一次,众人平静下来之后心中都是不满,心想想要给下马威的话,也没必要弄出这个动静吓人,这未免太儿戏了。

  可在这尖利声音响起之后,就看到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方队旗号摇动,鼓声节奏变化,所有士兵竖举的长矛都是向前倾斜,步幅变大,却好像是战场上迎敌,奋勇向前的状态。

  做出这样的动作之后,本就森然的队伍突然间杀气迸发,刚才已经紧张莫名的豪绅们立刻觉得惊惧非常,他们那里见识过这样的兵马,因为训练而强悍,因为胜利而自信,这种铁与火淬炼出的森然悍然,山东豪绅们从未见过,除了极个别几位之外,很多人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很多人已经下意识的发抖。

  大家屏气凝神的看着一队队在前面经过,每个步兵团的方阵都是火铳连队在前,长矛连队在后,到这个时候,已经没人对这样的排序有什么意见,因为在战场上,的确都是这些火铳连队给敌人造成的杀伤最多,现在大家都明白赵进的安排了,怪不得要选择最优秀的士兵去拿着火铳开火。

  “世上不该有这样的兵马,世上不该有这样的兵马”有人禁不住喃喃自语,眼前所见的超过了他们从前所见,甚至超过了他们的概念判断,他们知道徐州兵马是强军,但未见之前,心里大概有个估量,无非是比什么巡抚标营、总兵亲军这样的等量齐观,或者强些,谁能想到是这样的程度。

  这不是什么人健壮武勇,也不是看着凶恶,而是一种整体的震撼,那千余人的方队走过去,就好像山在移动,看着就感觉到渺小,心里感觉到颤栗,略懂些兵法的甚至猜不出这样的队伍是怎么训练出来的。

  “难道是鬼神相助”有人喃喃说了这句,能到他们这个身家地位,即便是礼敬神佛也冷静的很,不会盲目迷信,不然的话早就败光家产,或者被人吞并,可即便是这样的人物也情不自禁的说出这样的言语,因为他们不知道怎么解释。

  更多人看到的不是这个,大家操持家务族务,经营生聚,对这等财货相关很是了解,他们被那如山队列震撼,但只是看得似懂非懂,可看着赵家军这一队队的兵丁从眼前经过,那身上穿的,手上拿的,可都是实打实的好铁,这个才真正让他们目瞪口呆。

  看着赵家军士兵头盔,护肩,胸铠、甲裙、甚至连腿脚上都能见到铁,更不要说那兵器了,长矛不必说,那火铳看着比鸟铳粗大,这所用的铁料,还有打造所花费的人工,按照自家所用所耗费的一盘算,立刻是不可置信,这个花费,这个人工,数目字实在大的吓人,不说别的,这大明富甲天下,也未必装备的起。

  “老周,你家在运河上生意不少,徐州那边也常去,那边就这么富?你看这铠甲兵器,这要花费多少银子,难不成是把地皮刮了个干净,要不就是盐税什么的?”有人和相熟的小声打问。

  “还真就没怎么刮地皮,咱们山东闹大灾的时候,他们徐州还好的很,你是在青州府那边消息不灵通,这赵进发财可是好手,手里几桩生意就和金山一样,钱财都数不清啊!”

  “你们真是没眼光,这当口你看什么铠甲兵器,你们看那些兵丁,哪有什么太瘦的,都是壮汉,一看就是吃得饱,这大几万人每日里可都是流水的粮食好用,徐州养了这么久,这可是了不得!”

  最初的震撼一过,大家略微放松,开始压低声音在那里议论,他们比寻常百姓想得清楚明白,可看到赵家军的场面后却愈发的糊涂,这么多的人丁,这么精良的装备,这徐州到底有多少生财的手段才能供应,徐州那边一没有漕运的利益,二没有金矿银矿,田地也说不上肥沃,那黄河泛滥更是大灾,怎么就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他们纳闷,城头的人也在纳闷,这议论骚动的声音越来越大,赵家军的骑兵团和骑兵大队连队是合并在一起受阅,等到骑兵过来的时候大家的议论声更大,又那熟悉牛马生意的急忙说几句。

  “看到没有,这才是真正值钱的,这一匹马可是百把两甚至千两的银子的,这可都是好马,啧啧,只怕草原上这样的好马都不多。”

  听到这个,有人小声说道:“难不成是鞑子在背后撑着他?”

  “胡说八道,鞑子要有这个本事,这山西、陕西、北直隶早就不是大明的了,那徐州天隔地远的。”先前懂行那人不屑的说道,众人都是点头。

  当马队过去之后,就是炮队经过了,看到一门门火炮被牛马拖拽着向前,略有放松,正在高谈阔论的豪绅们安静下来,开始过去的是一门门轻炮,还有人风言风语的说道:“从来不见火炮这么容易被拖动,难不成为了震慑我等,特意弄来木材雕刻的。”

  不过这言语马上被在土地碾压出的车辙反驳,那地面事先已经被沙石铺过,还用石碾子压过,可还是轧出了沟来,当九磅炮、十二磅炮、十六磅炮和十八磅炮过去的时候,场面重新开始安静,大家看着这些粗大沉重的金属造物,哑口无言,后面的重炮推过的时候,已经不讲究什么阵型了,一门十六磅的火炮,差不多就要用到十几匹牛马,还要有人协力推动,甚至还有人拿着厚木板随时准备垫在炮架的铁轮下面,这一门火炮所用牛马,所需人丁就是许多,一门炮的队形差不多就是独立的。

  山东豪绅们见过火炮,却没见过这样的火炮,真正有见识的甚至还能看出徐州最大的火炮不如朝廷最大的火炮大,但他也能隐隐约约感觉到,徐州这火炮更加精良,威力更加巨大,更关键的是,懂行不懂行的,都没见过这么多火炮同时出现,即便是朝廷官军那边也没有过。

  看前面的步卒骑兵,觉得精锐强悍,心里却也不觉得如何,暗地里想来,这样的队伍或许可以以一当十,但来个二十,三十甚至更多或许就顶不住了,毕竟朝廷占地万里,人口亿万,理论上还是调动的起,可这些火炮出现之后,大家就觉得大明朝廷再无胜算了。

  尽管没有人出声惊呼感叹,可大家所想的几乎是一样,这徐州兵马似乎是凭空出现的,这样的力量强悍精锐,却不能用常理揣度,即便是懂得兵法军事的人物,他们所想的精兵强军模样,也和眼前这支兵马丝毫不同。

  “这一炮打过去是摧山裂石,我家有人去天津那边做生意,路过静海,那是连着城门的一面城墙都被打垮了,问起当地百姓,说是一开炮就好像白日里打雷,地动山摇”有人禁不住卖弄自己的见识,大家聚精会神的看着场面,同时竖起耳朵听着这边。

  不过说了几句之后,却是把话拐了回来“这徐州兵马的确是秋毫无犯,沿着运河一路打过去,从来不曾洗掠民财,也不曾枉杀人命,还会派兵维持秩序,约束那些趁火打劫的混账,这说得上是仁义了。”

  “我也听过境徐州的人讲过,说是那边做事讲规矩,没什么常例的孝敬,咱们在乡里那地位,衙门里的也得时常分润着,徐州那边却不用。”有人出声附和,大家纷纷点头,不过这人却是话头一转,压低了声音说道:“可你们不怕吗?这赵进,这徐州的路子你们可曾听过见过?大家都是读过书的,可曾在前朝有过?我想不透,我害怕啊!”

  话说到这里,他周围变得安静下来,众人都是若有所思,真要是像那些江湖绿林里的龙头一般,大家知道如何打交道,和官府官吏差役差不多,大家也知道如何打交道,或者你就是地方上的豪绅,大家自然也知道如何对待,可徐州不是,尽管前面几方暴戾、贪婪、刻薄等等坏处这徐州赵家军身上都没有,但众人还是觉得不安,甚至心底有恐惧在。

  自从赵进起兵,就一直有人从历史上找寻相似的例子,但是从没有找到过,人最害怕提防未知的事物,徐州的赵家军对他们来说就是未知的,所以每个人都有恐惧和不安,不知道徐州赵家军要什么,不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

  当炮队经过之后,赵家军各旅团队都在阅兵高台前排开肃立,亲卫队开始自阅兵台向各个营头跑去,每隔一段距离站定一人,这个章程大家倒是看得懂,这是要替大家传话的,毕竟地方这么大,赵进声音再高,很多人也根本听不到。

  大家本以为阅兵已经结束,接下来就是听那赵进说几句话,或者直接就是散去,没想到鼓声还在有节奏的响起,大家朝着来路的方向看过去,却没有看到什么旗帜,倒是最靠外侧的人看到有几百人排着很宽松的阵列朝这边而来,似乎是穿着白衣,这是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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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94章 有功当赏

  很多人心里念叨,刚才站在这里看一队队强军经过虽然大家站着不动,可都感觉到疲惫异常,因为这杀气威势给人的压力太大了。

  没过多久,就看到几百穿着白衣的赵家军士兵捧着木盒走过,脑筋快的立刻就猜出这是什么了,想要吐了唾沫却不敢,只能在心里暗道晦气,这阅兵本来是个喜庆事情,怎么拿着骨灰盒过来,看着就让人发寒。

  “真是,都是有家人父母的,就这么死在外面,连全尸都留不下”有人惋惜的叹了口气。

  不过这些捧着骨灰盒的赵家军士兵没有回到队列里去,而是在赵进的阅兵台前站定,大家到这个时候已经能看的清楚,骨灰盒上都有一个灵牌,上面写着籍贯姓名什么的。

  这到底要做什么,城上的人可是看不清,都是探头下望。而阅兵台两侧的山东豪绅们也都是摸不到头脑,只是不时的看向台上的赵进,心想对着一堆兵卒的灵牌骨灰,你到底要干什么,只是有人禁不住念叨说道:“这徐州兵马一共才伤亡这么多吗?”

  有人点醒,大家却立刻想到,那赵家军一场场战斗打下来,打败歼灭的官军足有十余万,难道一共才付出了几百死伤?这果然是概念之外的未知了,灭敌十数万,己方伤亡怎么也得几千才算正常,怎么这才几百,难道这赵家军是想和大家炫耀?是想彰显自己的强悍?

  就在这个时候,却看到阅兵台上的赵进郑重其事的拜下,对着阅兵台下的那些骨灰盒和灵牌,捧着骨灰盒和灵牌的士兵们肃立不动,就在同时,已经站定列队的各旅团队都是齐齐行军礼,每个人都是右臂平胸,整齐划一的动作让整个阵列震动了下,却是让城上城下观看的各色人等吓得趔趄跌坐。

  “轰”“轰”的一声声响起,凄厉的唢呐声也是响起,那轰响听着好像火炮轰鸣,这让众人又是惊惧异常,但这次站在他们边上的赵家军士兵简单提醒了是空炮,这才让大家平静下来,这次的唢呐声依旧响的很单调短暂,却将这场中悲恸?重的气氛烘托了出来。

  观看阅兵的山东豪绅们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大家过来是赴宴的,可不是来看白事的,虽然这场面肃重,可总觉得不吉利。

  赵进对着台下的骨灰和灵牌拜了三拜,礼炮和唢呐响过,捧着骨灰盒的士兵们也是回归队列,赵进在阅兵台上站直了身体,对着边上点点头,有亲卫开始摇动旗号,场面变得安静下来。

  “赵家军不会辜负死伤的每一个弟兄,你们为赵家军奋勇向前,你们为赵家军死伤,赵家军绝不会丢下你们不管。”赵进扬声说道,他语速不快,因为每说一句,就要由亲兵们一句句的传下去,站在阅兵台两侧的山东豪绅们也竖着耳朵听得清楚,很多人脸上没有表情,心里却在冷笑,好好一条命就交代了,家人父母还不知道如何悲恸,能给个几两十两的烧埋银子,那能值得什么,这可是一条命!

  “负伤的弟兄,治伤养病的花费由赵家军负责,痊愈后归队,若有残疾,赵家军赡养终身,有专人照顾,妥善安置。”赵进又是说道,这年头负伤凶险极大,对很多人来说,意味着晚一些更痛苦的战死,能生还的,轻伤归队不必说,重伤残疾的往往下场很凄惨,官军里类似的往往都是冻饿而死,但赵家军完全承担了责任。

  “这样的大战,能有几个残疾的。”城上城下都听得清楚,刻薄人从来都是不少,在那里低声念叨,这倒是实情,能落下残疾的伤势,伤员往往直接死掉,能残疾苟活的实在太少。

  “每一名战死牺牲的,赵家军绝不亏待,无家无口的入英烈祠,永享祭祀,有遗属的,授田一百亩永世无赋税的田地,抚恤金为三十年军饷,遗属所在人家五十年不征赋税,子弟愿入旅团、贸易、农垦、匠造、船务各处,优先录取,兄弟们,你们为赵家军出生入死,赵家军绝不会不管你们,从生到死,赵家军会一直照顾你们!”赵进朗声说道。

  一百亩永世不交赋税的田地,虽说不可能让人暴富,但养活全家人不成问题,哪怕是孤老佃出去给别人耕种,三十年军饷,全家五十年不征赋税,足可以活得很舒服,小康富户还是有的,至于优先录取子弟,则是保证了家里将来的出路和前程,这没什么太好听的言语,看着也怎么炫目,可却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说的好听,也不知能不能做到。”看到这个时候,观众们倒是放松了,尖酸刻薄的少不得要卖弄些口舌,大明官府有些话同样说得体面,不过到最后都成了克扣加征的借口,谁知道这赵家军是不是这样。

  他这边话音刚落,还没等别人接口,却听到山呼海啸的欢呼声爆发开来,又把观众们吓了一跳,他们见识过人多,却没见识过这样整齐有纪律的整体,这样的整体一举一动甚至呼吸之间都带着极大的力量,都会无比的震撼人心。

  “万岁!万岁!万万岁!”大家都只能听到这一种喊声,原本这万岁只喊给大明皇帝的,现在却喊给另外的年轻人,众人都觉得有些别扭,但都在慢慢的习惯,只是这狂热的呼喊声却将那些质疑堵了回去,你们信不信有什么意义,赵家军的士兵们坚定不移的相信,他们知道赵进说到做到,从没有违背过承诺。

  参军作战,出生入死,博取功名富贵是好的愿望,但受伤战死则是坏的担心,现在赵进给了他们承诺和保证,受伤战死值得,能给家里换来温饱和小康,这一切都是值得。

  旁听的众人个别还在懵懂,大多数人则是在紧张的盘算,赵进给出的这些到底意味着什么,结论很快就能得出,这差不多可以保证一家几口的温饱小康,要是懂得经营,甚至可以致富,这么算计之后,他们也认为值得,在这人灾天灾不断的年景,人命不值钱,而赵进开价这么高,怪不得大家如此的死心塌地。

  赵进在阅兵台上抬起手臂,鼓声节奏变得急促,下面的欢呼声迅速的安静下去,由刚才的山呼海啸到安静无声,之间几乎没什么过程,这样迅速的转变又是让观看的诸人震撼不已。

  “参战士兵,每人发三个月粮饷为犒赏,参战士兵,每人授田十亩,前阵迎敌的士兵,每人授田二十亩,火铳兵以及骑兵,每人授田四十亩,炮兵每人授田四十亩,登城、抓俘有功之人,每人授田一百亩”赵进的话还没有说完,刚才是给死伤的将士们抚恤安排,现在则是对参战的士兵们的奖赏。

  整个场面鸦雀无声,各旅团队的将士们聚精会神的听着,唯恐漏掉了一个字,阅兵台两侧的人们也在聚精会神的听着,他们同样不敢漏掉一个字,很多人在默算中已经变了脸色。

  赵进说完之后,整个阅兵场地就这么安静了会,然后更大的欢呼声爆发了出来,这是每个人都有的实惠,而且每个人都能看到空间,只要奋勇向前,只要不畏生死,就可以拿到田地和犒赏,十亩、二十亩,哪怕一百亩也不多,但大家都知道,这些军功赚来的田地是一次次战斗累积的,很多人名下的田地早就过了百亩,可以想见的将来,这样的实惠还会越来越多。

  没人会对这样的分配有什么不满,一个方阵在战场上,大多数时候,需要迎敌接战,有生命危险的部分就是前面四排,而能够大量杀伤敌人的则是火铳、骑兵还有火炮,火铳队列要直面敌人步骑的冲击,骑兵则要冲锋陷阵,而火炮则是摧山裂石,攻城拔寨,这战功比较,这杀敌比较,自然能者多劳。

  队正、连正、团正这一级,赵进没有在这个场合提起,不过他们所得的犒赏比士兵们要多很多,很多军官手中田地已经过千亩了,在如今这个年景,千亩田地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可大家都看到了将来,现在赵家军才刚刚拿下两个省,如果拿了整个天下又会怎么样,而且身在徐州,从军官到士兵,他们虽然把田地看得很重,可他们更见到了工商外贸的厚利,那才是真正的金山银海,那才是他们的将来。

  “这一次要拿出去二十万?不止,搞不好要过五十万亩”阅兵台两侧的豪绅们已经算出了大概的数目,众人脸上都有点变色。

  五十万这个数目说起来大,其实也算不得太多,尤其是在今日来到的这些顶级豪绅眼里,真正的大地主往往是一县一州甚至一府的地盘都占据大半,五十万亩不过是五千顷,千顷牌的人家称得上是大户,可还到不了顶级大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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