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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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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零九章 南逃

  马冲昊还不急着回去,和赵字营内的骨于相比,马冲昊有个谁也比不上的优势,他身在高位多年,对管理下属,组织架构上,都有丰富的经验,即便他那一套和赵字营用的不是一回事,可还是能提出很多建议。

  扩编改制既然已经宣布,那就要尽快完成,现在赵字营的核心层面除了自家的差事之外,每日里都为这个议论不休,同时快马传递,让分驻在各处的人随时了解,随时发表自己的建议,甚至赵字营和云山行的主力和骨于们也被告知,这次扩编改制,他们可以说出自己的建议,好的会有厚赏,不对的也不会惩罚,这些建议都有当地的文书汇总后,再由快马送到这边来。

  每日里,王兆靖和几十名学过吏务的学丁查看信笺,分门别类之后再汇总到赵进这边,众多建议汇集,众人议论,赵进参详决断,赵字营将来的轮廓架构就这么逐渐的成形。

  徐州五大学堂和工场之类的筹建运转,都是给出规矩之后就开始进行,本以为在这段时间内,关于赵字营的扩编改制会成为最主要的事务,却没想到见马冲昊那天的下午,从邳州那边送来了急信。

  急信上说,有漕运上的人物找到了孙家商行那边,说是山东闻香教有残余想向赵字营投降,希望能够接纳,眼下孙家商行也大多是云山行的人经营运转,知道这个消息后也没当什么事,直接回答,在骆马湖隅头镇这边下船,自然会安排人过去接纳。

  不过传信的漕运人物却不敢怠慢,说这差不多有八百人上下,都是舞刀弄枪的精壮汉子,出手也很大方,搞不好就是闻香教内的顶尖人物,一听八百这个数目,孙家商行的管事就慌了,隅头镇这边一共才四个连的团练在,把能用的都用上,立刻能拿出来的也才六百人。

  这管事也怕这漕运上的人物故弄玄虚,先派人去码头那边看看,结果去查看的人回来后脸色煞白,说那船上的人凶神恶煞,只怕不次于咱们团练,这让商行的人更加紧张,直接就把那通风报信的漕运人物扣下询问,那位也是苦着脸,说本来贪图钱财捎人上船逃命,谁能想到是一帮这样的人,自己不来报信,船上的兄弟就要没命,那船也要被烧了。

  孙家商行和云山行这边立刻朝着各处发布急信,然后让那漕运上的人回去说,如果真想投降,就等在船上不要动,不然那就一拍两散,粮食给养岸上可以供应,四个连的团练,连同几家商行的护卫,还有附近土豪士绅的团练都被集合起来,去码头那边盯着,而十几艘漕船上的“闻香教残余”也是戒备森严,手持刀剑在船上随时准备战斗,这样的架势更是吓人,大伙都听过山东平乱的传闻,说那流民流贼几千几万的数目,被赵字营几百人赶着满战场乱跑,可眼前这些,明显不是那种。

  李和率领的第二大队赶到隅头镇的时候,第二团的马队也派了过来,在宿迁的两百团练比他们早到一天,有这样的力量压着,自然不怕船上的闻香教参与掀起风浪,而且石满强也派人送来了消息,只要真心投降,缴械之后就是接纳,送到徐州那边处置,现在赵字营对这些残余的态度都很宽宏,只要没做过什么血案,没有太大的民愤,都是安排到流民田庄那边做活,多一个人,也是多一分实惠。

  看到赵字营家丁马队近两千来到码头上,然后码头上的其他大船远远离开,在周围围起了个大的圈子,在船上的“闻香教残余”也不敢再有别的心思了,上岸肯定打不过,想从水路走的话,其他船只可不是吃素的,只能乖乖投降一共七百四十三人,每个人手里都有朴刀或者短矛,腰间还有短刀匕首,居然还有十几个人穿着轻甲,这样的装备让李和眼皮直跳,这可是闻香教内最上层那些力量才有的,然后为首的一个人看起来像是个书生,自称是闻香教护教尊者谢明弦,这名字也算得上鼎鼎大名,那是闻香教教主徐鸿儒的左军师,号称是第一谋主的,他也是在官府通缉名单上的重犯,不过都传说他为徐鸿儒尽忠殉城了,谁能想到过了半个多月,居然来到赵字营控制的地盘。

  这样的人物和力量,已经超过了李和能做主的范畴,哪怕是第二团的石满强也不行,大家一合计,让他们交出兵器之后,搜身捆绑,然后大队押送到徐州这边来,好在搜身捆绑的时候,谢明弦和闻香教部众都很顺从,没有什么抵抗,这才大家松了口气。

  当然,知道谢明弦的也不过是李和等几个人,其余都无从知晓,不然太容易引发麻烦,尽管这七百余人很顺从,可邳州这边不敢有丝毫的含糊大意,第三大队全队出动,成家动用了所有能战的青壮,然后姜家也派人进入邳州接应,自骆马湖那边出发时开始,快马就先到赵进这边送信。

  关于这投降的几百人,送到徐州这边来交由赵进处置,倒不是说要推卸责任,而是这些人送到徐州来最稳妥,消息不会乱传,也有压制和看管的力量。

  “真是有趣,我还以为闻香教上下都是狂热忠心的人物,却没想到最上面那一层还跑出来这么多。”赵进并不把这个当成什么大事,收到信后,当着大家的面调侃几句。

  “大哥,除了李和的禀报书信,这谢某人也有一封信送过来。”王兆靖提醒了句,然后又笑着对走过来的牛金宝说道:“信是他说,我们的人记录,不会做什么手脚。”

  下首的马冲昊看到这一幕,却是赞许的点头,书信上也可以下毒做手脚,赵字营居然能提防到这一层,算得上是缜密了。

  谢明弦的信也很短,赵进看完之后笑意更浓,忍不住开口说道:“这封信更是有趣,在第一团附近地方安排一处庄园,这谢某人和他带来的人安置在那边,我要去见见。”

  王兆靖连忙答应,不过大家都有些奇怪,当日在济宁城抓了徐鸿举,赵进都懒得去看一眼,这谢明弦比那徐鸿举还差一层,赵进怎么就想见了?

  谢明弦率领的这些人冲出官军包围后,就一路不停的来到运河边上,闻香教流民作乱的时候,洗掠四方,运河边上这些富裕村寨自然也不能幸免,不过谢明弦却用自家的权力护下了一家庄子,让这庄子全庄都是信教,并且还给他们安排了头衔。

  有这教众身份和香主的头衔,闻香教各路乱军也就不会去滋扰攻打,当然,闻香教大部分的乱军也想不到运河边居然还有一座完好的庄子,最初做这个安排的时候,谢明弦是想给自己和徐鸿儒留一条退路,当在邹县城内看到了徐鸿儒“登基称帝”后的表现,这退路就只是留给自己了。

  在逃亡途中只能心狠手辣,这么一路向西的跑过去,如果有心收拢,聚起几千上万的人马很是简单,可谢明弦却命令属下只管杀过去,哪怕是有想要投奔的,也是格杀勿论,结果这么一路到达目的,也就是这么七百多人。

  当日施恩留了这个庄子下来,不代表这庄子就感恩戴德,当时闻香教乱军肆虐鲁南,谁也不敢说个不字,任是恨意滔天表面上也得感激涕零,不过,官军打开邹县城池太突然,这庄子一时间还没有得到消息,谢明弦没有露面,只是拍小队人手穿着齐整衣服过去叫开了庄子,然后出其不意控制住庄门,大队人马冲了进去,这下子,这庄子即便有什么心思也用不出了。

  闻香教乱军自郓城起事,席卷鲁南,又打破了富庶的济宁和邹县,洗掠运河两岸,手中金银当真积存了不少,谢明弦也是下了大本钱,直接给这庄子里留下了百两黄金,而且约束部众,一边严加看守庄内人丁,一边不许祸害庄内百姓,闻铁军本来还想找几个年轻女人快活,却被谢明弦严令禁止,险些闹出火并的事情来。

  运河上的船只已经开始通航,谢明弦让部众和庄客一起出去,以收货捎货的名义控制漕船,控制住之后就拿出足够的银钱,然后威逼对方听命,凑了足够的船只之后,谢明弦将他所在那个庄子的所有人都是蒙上眼睛关押在宅院里,说是出去做事,天黑后回来,如果谁敢拿下蒙眼布,回来后格杀勿论。

  庄子内的人不傻,天黑前应该就有人摘下蒙眼布,或许还会有人出去报信,闻铁军和他的亲信一直吆喝着将这个庄子彻底洗掉,不过却被谢明弦制止,他不想再造杀孽了,也不敢沾太多血,就这么在船上向南走了一天一夜,如果对方报官那么官军马队早该追上来了,可沿岸却很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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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零一十章 西去徐州

  有人念叨着运气好,可谢明弦知道,那是自己多留了五十两金子,然后留了字条威胁,说我们在外面就有人守着,如果你们报官,整个庄子都要被血洗,然后还点了一句,如果你报官,这一百五十两黄金还想留着吗?这庄子能保住不让官军祸害吗?

  在庄内潜藏这几天,不止一路官军来过询问,看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庄内都是大门紧闭,庄丁上墙,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何况也有别处的消息传来,说官军活动的肆无忌惮,杀人劫财的事情做了不少,这威逼利诱,想必那庄子里做主的人领会了。

  就这么来到了骆马湖隅头镇境内,借着彼此都是闻香一脉,加上金子足实,被他们挟持的漕船漕丁决定帮他们去打个招呼,到这个时候,谢明弦也不敢有丝毫的放松,他和跟他出来的手下们说得明白,这一次是赌,如果对方愿意授降,那大家还有活路走,如果对方不愿意,那就拼出去各安天命了,对他的决定,闻铁军很是不满,也一直想要找机会冲出去,没奈何赵字营的团练守卫森严,而且消息一出,偌大骆马湖上,就没有敢靠近他们的船只,更有不少漕船要拦路,等大队人马过来的时候,那就更没什么路可逃了,只有死路可走。

  在隅头镇经历了这些,谢明弦和手下们才意识到赵字营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势力,可以控制漕运上的各方势力,在南直隶这等大明腹心地方好似官府,横行到这个地步,败也不冤了,大家乖乖的下船接受安排,在这个时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搜身捆绑押送也都没有任何的怨言。

  谢明弦一行人对隅头镇的繁华没什么意外的,大明凡是靠在这运河边上,或者幸运的坐落于运河节点的,一概是借着漕运的好处生发,济宁和临清的富庶繁华还超过此处,这里算不得太多,严格来说,隅头镇这边比起辽镇的辽阳、沈阳和广宁等大城来,真是算不得什么。

  他们这一路人被押送前往徐州,七百多号人自然没有车马待遇,只能步行前往,离开隅头镇之后,只觉得道路平整宽阔,路边农田整饬,沟渠纵横,走在路上的百姓行人都是自在从容,即便是行色匆匆之辈也是活在太平安乐时节的模样,难道这小小隅头镇居然辐射这么广大,周边都能跟着沾光?济宁那边出城三十里可就能见到饿殍了。

  谢明弦他们这些人越走越是愕然,不光是隅头镇附近这般,沿途都是这般,说白了就是治安上好,田宅规整,温饱不愁,这明明是大明地界,明明自家坐船过来的,没有飞升别处,也没有去那劳什子人间仙国,可为何能看到这样的安居乐业景象?

  在辽镇,在山东,富贵豪奢的气象大家不是没见识过,繁华也不是没见识过,可却没见过百姓安居乐业,如此有秩序的情形,什么时候大明百姓能过这样的日子了?

  和以往那些初到徐州的人一样,谢明弦他们也以为是面子货,他们看到的这些是只给外面看的,走远些还不一定是什么破败穷苦样子,不过这等话,他们自己也是不信的,还在押送的人还算宽宏,只要他们不乱跑乱动,没有人和他们计较太多。

  从隅头镇到徐州,沿河一路走过去要三天三夜甚至更多,就这么一路前行的走过去,谢明弦突然发现,自己这七百多人可以在沿途取得补给,每走一日路程,停留住宿的时候,每个人都可以吃饱,要知道他们这七百多人加上押送的千余人马,近两千的数目每日里吃用可是个大数目,居然就这么随便的一天三顿吃饱?

  要知道,在闻香教内,能这么一天三顿吃饱的不足四千人,就连自己这核心营头也只有在临战的时候才能有这样的待遇,这赵字营随随便便就做到了?谢明弦还特意观察那些押送的家丁团练,看他们是不是狼吞虎咽,从吃饭的速度上能看出来,平日里到底有没有这样的待遇o

  当看到赵字营马队的家丁掰碎粮食饼子喂马的时候,谢明弦总算知道沿途所见不是做给外人看的,可看到这个,谢明弦只是心疼,心想那么好的粮食饼子怎么就能去喂了牲口,太浪费了。

  谢明弦他们离开隅头镇半天左右的路上,就看到了沿路巡视的团练连队,看着队列和步伐都是整齐,兵器也都是精良,都少不得感叹几句,说闻香教在山东败的也不冤,徐州兵马的普通营头居然也有这般的气概,不过说这话的时候,却被押送他们的家丁说了几句,说这算什么普通营头,这都是没机会上阵的,在赵字营家丁团练里面,连第三等都排不上。

  大伙本以为押送他们的家丁吹牛,可接连遇到几次,这些巡视的队伍都去路边躲避,而押送他们的家丁明显露出骄傲神色,高下分别的很明显,看到这一幕之后,大家说也懒得说了,跟这样的力量对上,败的不冤,只怪教主徐鸿儒太过异想天开,还以为能席卷乱民,将徐州彻底冲垮,这样的实力,怎么能够撼动?

  谢明弦他们这一队俘虏走在大路上,不过在非战时候,商民优先,他们这一大队人马走在路上经常要为过往的商旅和车队避让,后来弄得押送队伍烦了,直接带着所有人在路边行进,遇到有农田的地方再上官道。

  “路边挖沟是于什么的?难不成是为了埋路倒的?”“你脑子坏了,这是排水的,下雨之后,雨水就顺着这沟排走,啧啧,这要花多少工夫,当年辽镇只有游击以上的大户宅院才有这样的规制”

  “这树真不错,这大太阳的天,还有些树荫凉,在下面走着舒服,可惜这树太小,要是长大就不一样了。”

  走了两天,押送他们的家丁虽然森然相对,可却没有随意打骂,也没有敲诈盘剥,就是执行任务,这样的态度让谢明弦这一队放松了很多,也开始有余暇观察沿途的环境,这里也是大明地界,人口也都穿着大明的衣裳,长着大明的面孔,可这边却和辽镇、山东两地完全不同。

  谢明弦比属下们观察的要细致,说起树荫的时候,他注意到路旁的树木都是才长了几年的小树,这么说来,这道路规制并不是从前留下的,而是赵进经营起来的,其实看沿途一切整饬不同的地方都有这样的感觉,那就是很新,不光是自家这边惊讶,沿途遇到的那些商旅来客,很多明显是外省过来,第一次过来,也都是左顾右盼,满脸惊讶,由此也可以判断,这边也不是从前就有,而是赵进做出来的。

  闻香教大乱山东,从徐鸿儒以下,大家都知道徐州必然要动,而且徐州是闻香教最大的威胁,所以要拼命的积蓄力量,要设局待战,可谁也没想到徐州赵字营居然强悍到这个地步,听到手下禀报的战况后,谢明弦已经知道这赵字营不是闻香教能撼动的,也就是那个时候,他开始加快自己的后路布置。

  谢明弦在辽镇、山东和北直隶都游历生活过,见识过各路官军的实力,两相比较起来,赵字营最为强悍,已经不能用评价官军的标准来衡量这徐州的“团练乡勇”,有这般的实力,又稳重积极的向外扩展,扎根经营,谢明弦当然能猜到这赵进有远大志向,可他纳闷就在此处,有这样的志向,那么只要勤练兵马,向外扩张就好,内部维持稳定就可以,为什么还要这般营造,把这边打造的好似仙国福地,难道他不知道这小小徐州只是暂居之地,若有远大志向,赵进的目标应该在别处,或者赵进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太平享福,没有那么大的志向?

  就在这疑惑中进入了徐州地界,进入徐州之后,谢明弦这些人的惊讶更甚,他们没想到这边的繁华甚至还要超过邳州一带,要知道这里距离运河可就有段距离了,何况鲁南的山东百姓都知道,运河改道之后,徐州就立刻凋敝下去,怎么就能繁华到这个地步。

  官道旁边的村寨周围,往往都是作坊工场,有的飘来浓烈的酒香,有的则有硝制皮革的臭味,还有外面堆着小山似的竹木,也有冒烟冒火的铁匠作坊,一辆辆牛马大车穿行不息,他们所走的这条官道是沿着黄河的,能看到从村寨里出来的大车到河边渡口,将货物送上船只,然后东进西去。

  “在邳州那边看到的黄河船只都是从徐州这边过来的?”“我还以为是河南、山西几个省的”这些话是谢明弦队中有见识的角色说出,好歹知道黄河流经几个省。

  路上看到的人都是行色匆匆,谁都不愿意耽误赚钱的时间,这样的匆忙让谢明弦很不习惯,即便是在绝望饥饿的山东灾荒地,流民们的行动也都是缓慢的,大家没什么要做的,自然不会珍惜时间,当然,那边也没办法走快,因为饿着肚子也就没有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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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两队授降

  “看,盐车。”有人小声吆喝说道,谢明弦这一队和江湖绿林打交道很是不少,对这些私盐相关的颇为了解,看到这个彼此都是提醒。

  大家看过去,却是六辆装满麻布口袋的牛马大车,车轮在路上压出深深一道沟,有个口袋破了口子,盐粒洒落,有人沾着舔了舔。

  看到这个,谢明弦和属下不少人眼皮都跳了下,居然这么明目张胆的做私盐生意,而且还是这么大的数目,谢明弦自以为想到了赵字营富庶的原因,这可是靠近淮盐盐场,把持住这边的私盐,当然是日进斗金。

  “看你们那没见识的样子,这算个什么,河上有一次十几艘几十艘船,装着都是盐”有押送的家丁听到他们的议论,不屑嗤笑说道。

  “山东来的土棍,哪知道咱们徐州的场面?”“莫说是山东来的,外省来的不都是这样”押送家丁团练们倒是议论的兴高采烈,不屑这些外人的惊愕,各个都觉得很是自豪。

  谢明弦微微摇头,心想如果这徐州兵马只是靠着私盐来支撑,那么也不会有太大的前途,这私盐暴利来自于盐法,如果盐法一改,这支撑就没了,这徐州兵马的粮草军械跟不上,那还谈什么远大志向。

  不过接下来没有走多久,谢明弦就推翻了自己这个想法,徐州水利兴修的很是完备,田地也是整齐无比,此时正是庄稼生长的时候,能看出来收成肯定不错,有这收成不错的田地,才有粮食,才有稳定的人心,谢明弦又看到了更多的作坊工场,看到河上路上的船队和车队,有了这百工兴盛,有了这商贸流通,多少财货也能创造出来,那私盐反倒是小利了。

  越看越是感慨,谢明弦有一次确认了赵进志向远大,有这农工商的支撑,能养出多少精锐,天下间何处去不得。

  谢明弦这一队本以为会进徐州城看看,大家也都是充满期待,心想沿途都已经繁华如此,那么身为中心的州城之内又该是何等模样,却没想到在这徐州城外,押送他们的队伍做了下交接,但没有进城又是继续向西走去,谢明弦是知道赵字营的中心在何家庄,可其他人都是满头雾水。

  不过押送他们的人变多了,五百家丁会同五百团练,此外还有三百马队跟随,而且从徐州城那边再次出发前,押送的人做了严厉的训丨话,若有妄动,格杀勿论,人人必须在队中,想要方便或者其他必须要离队的事情,要事先高声申请,得到允许后才可以动作,不然也是死路一条。

  按说天下各处都是以城池为中心,众多城池又是以大城为中心,最繁华的地方就是城池所在,距离城池越远也就越穷苦荒凉,尽管谢明弦和手下人事先知道赵字营的核心之处在何家庄,可离开州城向西,一路看到的景象却是越来越繁华富庶,这让他们越走越是惊讶。

  从州城走到何家庄外围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看着夕阳落霞的光芒照在何家庄的区域,好像为何家庄齐整气派的建筑群落染上一层金色,富丽堂皇,谢明弦一于人都是呆立不动,看着远处的何家庄区域,每个人都被震撼到了。

  若论规模,这场面自然比不得济宁那边大,可即便是济宁那种地方,站在城头高处看过去,除了富贵人家的宅院亭台,酒楼青楼的楼阁群落,还能看到破败不堪的穷苦住户,看到凋敝和肮脏,但远看何家庄却不是,尽管地势平坦,没办法居高俯瞰,他们也只是看到何家庄的东边部分而已,可这一路上行来走过,都看到沿途那一等富足从容,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印象,这何家庄之内一定没有穷苦所在“这才是地上仙国”有人喃喃说道,若放在平时,肯定会有人嗤笑,大家都是闻香教的核心部众,这“地上仙国”的说法用来糊弄愚民还好,自家人就不要信了,可眼前这场面,却没人起什么嗤笑调笑的心思,因为大家都是这么想。

  不过他们没有进一步去里面看,就在这边拐弯,安置他们的庄园就在附近,这个庄园却是赵字营马队主力屯驻的所在,平时看守马厩也有两个连的团练,在这样的力量面前,倒是不担心他们会出什么乱子。

  从那边拐过去,实际上也是以何家庄为中心兜了个大圈子,就这么看看何家庄的外围,看看里面的熙熙攘攘,就让谢明弦和部众们神往不已,闻铁军那些人更是在不停的小声议论,谢明弦也没有阻止,只是冷冷看着。

  在安置他们的庄园里,每个人都去了捆绑,不过谢明弦和部众们也都是知道,这个时候更加凶险,这庄园周围有箭塔,居然还有炮台,自家这些人要有异动,只怕火器弓箭先劈头盖脸打下来了,然后马队就要把大家踏成肉泥,彼此告诫叮嘱之后,按照赵字营的安排都是各自休息。

  第二天一早就得了消息,说是赵进要来见他们,这个待遇倒是让谢明弦和部众们颇为高兴,赵进什么样的人物,居然来见他们这些投降的狼狈败军,实在太给面子。

  赵进要过来授降,那么也不能就这么松垮垮的站着,就有赵字营的家丁头目过来指点,说该排列个差不多整齐的阵势,摆出来也体面些,大家当然听从安排,按照各自统属整齐排列,尽管大家在名义上奉谢明弦为头领,可在这个时候却有了分别,七百多人里,近三百人站在了闻铁军的身边,其余人则是站在谢明弦这边。

  原来所有人都是让谢明弦站在最前面,可这时候闻铁军环抱双臂,站在了和谢明弦平行的位置上,看起来赫然是两队人由两个头领带着过来投降,这个架势一百出来,彼此间立刻怒目而视,更有人忍不住骂了出来,才开始骚动就被谢明弦和闻铁军喝止,两人冷冷对视,却是没有继续说话。

  太阳刚升起的时候,亲卫队四个连的家丁开进了这个庄园,和平时的长矛配备不一样,差不多三分之二的人都是拿着朴刀和短矛,这让谢明弦这些人更加凛然,知道赵字营是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一有不对,自家这几百人恐怕就会被杀光。

  不过更让他们震撼的不是这兵器的配备,而是这些家丁们身上的铠甲,所有人身上都有三分之二的地方着甲,铠甲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这当真是一身铁了,谢明弦所带的这些部众有不少在郓城曾家庄那边见识过赵字营的骑马家丁,当时被冲的七零八落,那时候的骑马家丁也都是一身铁,可骑马的本就是各级主将的心头肉,浑身披甲没什么稀罕,官军的亲卫骑兵不少也能做到,可这步卒居然也能穿着这么多的铠甲,他们没有去济宁战场,对传闻中赵字营家丁一身铁甲并不怎么相信,可今日看到,却由不得他们不信了。

  赵字营实力居然到了这样的地步,自家所在的闻香教是失心疯了吗?居然还在这样的势力眼皮底下造反,在这样的庞然大物面前乱动,那败亡覆灭不是必然的结局吗?可谢明弦却满脸迷惑,他更想不懂了,联系到他沿途所见所闻,再看到眼前这一切,徐州这般强悍,这般实力,为何还要坐视闻香教大乱,为何还要窝在徐州这小小地方,不知想到什么,谢明弦脸色发白却是低下了头。

  家丁连正吆喝发令,过来那四个连的家丁变换队形,却是排列成人墙,把谢明弦这一队和闻铁军这一队分隔包裹,看着甲士手持利刃面对,这些过来投降的闻香教精锐部众,各个都有些忐忑,现在可真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了,对方要是动手,自家没有任何的抵抗能力,只能任其宰割。

  十几骑簇拥着赵进等人来到了队列之前,大家都能看到赵进和身边人的模样,也都能看到赵进一行人的年轻,尽管从前听过,还有不少人在曾家庄那边见过,可对赵进这般年轻,大家还都是很不适应,谢明弦却有些振奋,这般年轻做出这样的事业,那将来还真是无可估量。

  赵进身边一名胖大汉子举起手臂,满场立刻安静无声,谢明弦和闻铁军这两队本来窃窃私语有些骚动,被这突然的安静吓了一跳,没想到能这么整齐的反应,马上也跟着知趣的安静下来。

  “看着倒是比饿肚子的流民强,这应该就是闻香教的老底子了。”赵进扫视几眼,笑着说道。

  在这样安静的场面下,赵进的话大家都听得很清楚,这话里的用词倒是让谢明弦这些人安心不少,没有用“流贼”,也没有用“邪教”,说明还当他们有些份量,这里面不少人都在官军里面呆过,自然知道官府是什么样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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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2章 内讧火并

  “谁是谢明弦?”那边谢明弦抬起了手,“谁是闻铁军”,闻铁军一愣,这次投降是谢明弦主持牵头,他是到现在才自成一队,怎么就叫出他的名字来,可在这个时候也不能做什么,他只是抬起了手臂。

  赵进笑着两边看看,然后开口说道:“谢明弦上前几步。”

  那边给谢明弦让开一条路,谢明弦连忙上前几步,到赵进面前就是拜下磕头,口中只说道:“无能败军谢明弦,求进爷大恩大德,收留我等,我等愿为进爷赴汤蹈火,宁死不辞”

  他说这句话之后,后面所有人,包括闻铁军那一队,都是跟着跪下,赵进在马上点点头,没有接这句话,只是开口说道:“你不是有话要说吗?起来去说吧”

  谢明弦一愣,看到赵进点头,他这边才又是磕头为礼,站起身来,庄子这边却早有准备,立刻给他搬过来一张方桌摆在投降队伍之前,谢明弦爬上了那方桌,两边箭塔上的弓手立刻盯了过来,谢明弦却没有朝向赵进,而是深吸了口气转身说道:“闻铁军,你本来是想投官军的,是不是?”

  谁也没想到他问出这么一句话来,那闻铁军一愣,随即暴跳咆哮,立刻被家丁的利刃逼住,后退两步,只在那边喊道:“姓谢的,你别在这里诬陷好人,我这一路跟你来,怎么成了要去投官军,进爷明察,小的就是仰慕徐州,想过来为进爷效力,进爷,这姓谢的是那徐鸿儒的死忠铁杆,他过来投降,没准是要谋害进爷,想要祸害这大好徐州。

  跟随赵进来的人有人知道今天的安排,可也有人觉得纳闷奇怪,看到赵进脸上的微笑之后,才没有出声喝止。

  那边谢明弦没有急着争辩,而是等闻铁军暴跳如雷的喊完之后,才又是说道:“本来你要打开城门,可却被沈智抢了先,官军冲进来,连投降没办法了,你只能跟我一起走?是不是?”

  “我谢某人手上沾满了血,可却没有滥杀屠杀过,我让兄弟们吃饱穿暖,也约束着兄弟们不要跟着去放纵胡来,徐鸿儒亲信和徐鸿举手下做得那些事情,已经不是人而是畜生了,变成这样,也就不是人了,就算年景太平,也是个只喜欢杀人的疯子,这样的人咱们在辽镇难道见得少了?”

  听着谢明弦的述说,他自己那一队都是心有戚戚的状态,而温铁军那边,或是不屑一顾,或是忐忑不安。

  “可你闻铁军却领着大伙朝这条死路上走,从大乱到起事,你做了多少孽,手上沾了多少血,祸害了多少人,你自己是个畜生,你就不怕大伙跟你一起遭报应吗?”谢明弦说得义正言辞。

  可下面的那闻铁军却是跳着脚大骂:“谢明弦你在这里装什么慈悲心肠,你在上面发话下令,兄弟们在下面动手,你是没有沾血,你敢说这么多杀孽和你没关系吗?”

  “和我有关系,我也是罪孽深重,可我也是身不由己,不这么做,大家哪有活路,我只能管着大伙尽量少做杀孽”谢明弦丝毫没有怯场。

  赵进一于人骑在马上观看,分割降兵的家丁还有周围箭塔望楼上的弓手都是如临大敌,不过赵字营这边却觉得有些无聊了,你们自家因果,在这里纠缠不休,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还要让我们来跟你做事。

  “闻铁军,你和你下面人在城里带出来多少金子,怎么到了这边,一共才被搜出来几百两银子,你都藏在那庄子外面的井里是不是?”谢明弦说话不停。

  一讲到这个,闻铁军的脸色就变了,谢明弦这时候脸上没有义愤,只剩下冷笑,他又是说道:“官军骑兵几次来那个庄子,面子上看着是糊弄过去,第一次来是路过,第二次,第三次是和你沟通消息,是不是?”

  站在那边的闻铁军下意识就想要向前冲,上前两步,险些撞到赵字营家丁的刀刃矛尖上,急忙收住,在那里破口大骂说道:“谢明弦你个杂碎,你在那里诬赖好人,你凭什么这么说?”

  他这里乱喊,谢明弦也不回应,只是面露冷笑,而赵字营过来的人神情都是肃然,就在这时候,闻铁军突然反应过来,先是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挤出几颗眼泪,哭着恳求说道:“进爷,大老爷,都是这谢明弦诬赖小的,不过是小的在邹县抢到金银没有分给他,还有个小娘自己用了,他记恨到今天,小的也是辛苦跟着不够来,指望进爷给条活路走,怎么会和官军联系,小的是反贼,和官军那是你死我活啊”

  “沈智去那边得了个守备的位置,给你是个千总,你嫌弃这位置太低,那边给你开了条件,只要抓住我,找到徐鸿儒的藏宝之处,就也给你个守备,是不是?”被谢明弦这么一说,闻铁军后退了步,楞在那边。

  谢明弦把声音又抬高了些,指着喝道:“你听说咱们要去投徐州赵进,官军那边又给你开出了条件是不是,说是只要你在徐州立下大功,都司和游击的位置也能给你,是不是?”

  闻铁军脸色已经青了,却不管正在说的谢明弦,转头怒喝说道:“那个没良心的杂种说出去的,老子对你们不薄,你们就”

  他这般狰狞咆哮,身后的一于手下都神色变幻,不少人都是低头,都不敢面对凶恶无比的闻铁军,有两个人更是忍受不住,转身就要向外跑,闻铁军伸手就要过去抓,才动作,身后就有人用朴刀刀背猛砸了下来,将人直接打翻在地上。

  “还说不要你在徐州杀什么,只要传递消息,打听徐州的底细,到时候里应外合,那就是大功,到时候魏公公都要关照,是不是?”谢明弦又是说道。

  闻铁军身后那一队已经开始骚动起来,可他们已经被紧紧围住,外面是朴刀短矛,头顶是弓箭火器,稍有乱动就是死路一条,更不敢逃出去,倒是那两个向外跑的得到了示意,跑到了谢明弦那一队里。

  “咱们兄弟还真是不值钱,居然才用个游击来换,败在咱们手里的总兵副将的也好几个了。”赵进笑着调侃一句,身边伙伴都是跟着哄笑。

  赵进又是转向刘勇说道:“小勇,咱们时刻不能大意,朝廷和官府看着被吓住了,兵马不会派过来,可暗地里的动作却不会断,这就是个例子。”

  刘勇点点头,马冲昊跟着说道:“老爷,这次的勾当恐怕是东厂在主持,锦衣卫那边不会掺和,也做不成这样的大事。”

  “魏公公直管着东厂,想必用起来方便。”赵进笑着点评一句,又是对谢明弦说道:“这投名状我要了,现在你把那边你想要活的人挑出来。”

  谢明弦在那方桌上转过身,就在桌子上磕了头,然后开始大声点名,被他点到名字的人都是向外走,闻铁军那一队的骚动越来越大,有几个人想要去夺家丁的兵器,却被毫不留情的砍翻刺杀,血流满地。

  “咱们跟他们拼了”有人扯着嗓子大喊,可喊出一句,就被望楼上的弓箭直接射杀,而且还中了不止一根。

  “乖乖听从安排,拷问之后还有活命的机会,若是乱动,那就全部杀光”一名连正一刀戳翻了个,也不抹脸上血迹,就在那里大声喊道。

  手无寸铁的几百人,面对披甲持刃的几百家丁,还有弓手支援,哪里有什么抵抗之力,何况是自以为隐秘的布置被当场揭穿,心慌意乱,就更不用提了,何况赵字营的家丁根本不手软,转眼间就是近百条人命没了,地上全是尸体,连谢明弦这边的人都看得脸色发白,心惊胆战。

  但这一通杀伐之后,局势立刻就平静了,那闻铁军刚才还想动作,直接被短矛戳穿了大腿,躺在地上惨嚎打滚,已经起不来了。

  在这个时候,局面才被完全控制住,凡是被谢明弦喊到名字的都是离开队伍,可让人意外的是,谢明弦所喊的人名并不光是闻铁军身后那一队,还有他自己那一队的,当他喊到的时候,连他那一队的人都很是意外,不过随即愤怒,将人拳打脚踢一顿推搡出来。

  刚才还是互相叫骂,突然间就成了这个样子,血流满地,从谢明弦那一队被推挤出来的人,一出来之后,不管不顾的就要跑,可这么跑只是找死,再后面出来的,就是跪在地上求饶了。

  “彼此都安插了探子,不过那谢明弦知道闻铁军安排了探子在这边,却故意留着,反倒是那闻铁军是个自作聪明的货色。”刘勇开口说道。

  “这谢明弦到底号称是徐鸿儒的智囊谋主,这闻香教左右军师倒是有趣,一个投了咱们,一个投了官军。”赵进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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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3章 要我何用

  就这么闹哄了一阵子,双方队里的人全部被挑选出来,闻铁军那一队被威逼着重新捆绑,那闻铁军也有人帮他捆扎伤口止血,赵进略一沉吟,开口说道:“让十一郎他们来拷问,那些没安好心的探子和内线,也不是都要杀的,问出来,确定没问题了,可以先安排到骆马湖东岸那边熬两年。”

  “老爷的意思是,内卫可以从他们之间招募些探子?”马冲昊开口问道。

  赵进看了眼刘勇,然后点头说道:“这个什么闻铁军身边的人不是不可靠,那谢明弦带着的人也未必是全可靠,把官府安插的,有异心的全都清了,其他的,谁能为咱们做事就用谁。”

  这场院中的骚动已经彻底平息,一边被捆绑结实,一边则是忐忑不安,那谢明弦也从方桌上下来,颇为谦卑的站在赵进等人的马前,经过刚才的杀戮后,赵字营的家丁不敢有丝毫的大意,有几名家丁拿着兵器就站在谢明弦的身后,他这边稍有不对就要下杀手。

  “进爷,小的是有大罪,可这些人自小孤苦无依,跟着小的从辽东来到山东,却没享几天福,又跟着徐鸿儒作乱,现在已经无处可去,小的愿领责罚,请给他们一条活路,求进爷开恩了”没理会身后的喧闹,谢明弦直接跪在了赵进马前。

  赵进笑了笑说道:“你知道我不会杀你,就不要弄这些欲擒故纵的勾当,你是闻香教内难得有心思的,你这些手下又是从辽东那边带过来,这些年做过事见过血,算是好材料,而且话说回来,如果我把你们全都杀于净,这日后谁还会投降过来?”

  他这边说得很直接,只要你要招揽,而不是杀光,那么这投降受降都是有一套规矩,要显得彼此相得,要有招贤纳士的客套在,像是赵进说这么赤裸裸的却少见,不过谢明弦也明白形势,只是笑着说道:“进爷明见万里,小的这些心思瞒不过进爷。”

  “你手里这几百条人命,加上手里的金子银子,在这天下间想找条活路很容易,你来我这边,无非是还想做事,而且还想着能出人头地,怎么不去官军那边,你要提前做出布置去了,未必比那个沈智差。”赵进直截了当的问道。

  说起这个,谢明弦脸上的笑意却不见了,神色反倒是变得有些淡然,在那里闷声说道:“徐鸿儒对谢某很提防,一直有所布置,在外面的大事都是安排徐鸿举和夏仲进他们去做,可不管怎么说,徐鸿儒也是谢某的恩主,是他教了谢某本事,让谢某有了今天,若没有徐鸿儒,谢某恐怕早就饿死在山东某处,那还有机会带着一于弟兄来投奔进爷,人要记得根本,也不能忘本,谢某也不敢说自己如何的尽忠大义,但绝不会出卖恩主,不过现在没什么恩主,谢某自然要为自家和兄弟们找一条出路了“这话也有些含糊的地方,比如说在败亡之际没有尽忠,早就给自己做好打算之类,不过赵进他们也不准备深究,能做到这种已经算是不错,再说了,世情精通的人,谢明弦这番话实际上是对赵进表态。

  听到谢明弦这么说,赵进身边几人都是露出赞赏的神色点头,倒是赵进和马冲昊的神色如常,赵进开口说道:“闻香教在山东大乱,最多的时候有几十万上百万,可这些人过来投降,绝大多数我是不会要的,他们没有投降的资格,你们这一队不同,算是有资格的。”

  这么直截了当的言语让谢明弦禁不住苦笑,话是没错,可未免太直接了些,明明是好意,却让人听得不舒服,不过随即却是自省,自己没有资格谈什么,赵进本就应该这个态度。

  在来之前,谢明弦还是颇以智谋自矜,觉得闻香教这般惨败是因为徐鸿儒的未胜先骄,如果不是徐鸿儒一到邹县就要做天子,就要沉迷享受和美色,按照自己的谋划始终搅动山东,让流民大潮到处冲击,将局面彻底打乱,如今胜败还未可知。

  除了智谋之外,谢明弦也对手下这几百人很有信心,这几百名他从辽镇带出来的子弟,都是孤苦出身,然后投入官军中学武做事,本来还有更大的谋划,可惜建州女真一次次大胜让这些谋划成空,只能收拢着来到山东地面,这些子弟见过战阵,悍不畏死,又知道听从号令,放在何处都是精兵种子,如果这次大乱不是徐鸿儒对他有提防,不让他和沈智沉下去抓兵,他就会用这几百人作为武将种子撒去,整合出更多的营头来,那用徐州法子练出来的几千人的确精锐,可要想把几万十几万人变成可用的军兵,谢明弦还是觉得自己这些人更好用,更可靠。

  有这些本钱在,谢明弦自然想要在赵字营内买个好价,在败亡之前,谢明弦也想过去投官军,可去投官军,自己就算裹挟万把人去,点检的时候也会按照你老底子给官,最多也就是个千总的位置,而且在接下来的粮饷供应上会冷淡的很,坐视你人心散掉,维持不住营头,或者逼得你再闹腾起来,可再闹起来那可就不是官军对手了,或者去落草为寇,只要逃进鲁南的沂蒙山地,那就可以占山为王,凭着他手下这几百精强足以扫平各处绿林杆子,独霸一方,可这条路走下去,虽然也有奋起的机会,可十有八九就此沉沦,在这闻香教的大乱中,看着那么多的金银女子,手下已经有些控制不住,如果再以这盗匪为业,所谓精锐种子就会这么彻底沉沦下去,再也谈不上什么精锐。

  以上那两条路,谢明弦都在辽镇看过许多先例,不敢走也不想走,如果图安稳富贵,凭他在这次大乱中捞取的东西,只要太平脱身就可以做到,可谢明弦的心思不止如此,他还想更多,而看山东周围,看大明天下,只有这徐州赵字营可以做到,对闻香教乱军摧枯拉朽的大胜就说明了这个。

  来前踌躇满志,把自己定位颇高,觉得拿出这些来,比不得赵进和他们的结义兄弟,下面这一层,也就是所谓的大队正总该能当上,可自从在隅头镇下船,一路向西,从邳州来到徐州,谢明弦不敢这么想了,他沿途见到完全不同于大明的富足繁华有序,又看到了赵字营最基层的武力也是这般森然强悍。

  在这个时候,谢明弦甚至有些灰心,自家费尽心力,经历千辛万苦弄出的本钱,在赵字营面前却不值一提,而且是和第三等第四等的武力都不值一提,看到赵字营的家丁团练,谢明弦才意识到这才是精锐种子,这样的家丁团练撒下去,才会一传十,十传百,滚雪球一般的扩大,而且还要徐州这样的富庶财力,才能打造出精良的兵甲,发下足够的粮饷,支撑起赵字营这样的强军。

  这一切一切如果让自己来做能不能做到?谢明弦自问之后给了否定的回答,尽管剪除了闻铁军一伙,把身边的隐患去除,可谢明弦已经没有信心了,他觉得自己无用,自己所学所想所谋划的一切,在徐州赵字营的局面和实力面前什么都不是,赵进那直接的问话让他更是心灰意冷。

  “多谢进爷看重,小的不敢有什么奢求,只求进爷给小的这边一条活路,一处安身之所。”谢明弦强笑着说道,他这话身后子弟们也听得清楚,不过没有人觉得气愤不平,沿途所见,加上周围这甲士环绕,让他们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只有乖乖听命求活一个想法。

  “不是看重,是因为你们的确有本事,我是要用你们的。”赵进说话依旧不客气,不过这话却让谢明弦这一队精神都是提振。

  赵进在马上朗声说道:“你们这么来,是不是每个人都可靠放心还不能确定,我徐州赵字营的法子和外边不同,你们能不能学会还不能确定,你们有本事,现在却用不到徐州上,或许还对徐州有害,是不能立刻用的,给你们的安排很简单,我会把你们打散分在各处,先多看看多学学,我也要好好观察你们,等确定你们可靠,等你们都学会了,那就到用的时候,这就是我的安排,你们照做吧”

  话没有丝毫的客气,也不讲究什么招揽,每个人都听的很不舒服,可在这样的情形中没的选择,只能接受,可只要沉下心来一想,就发现赵进说得没有错,而且是公正公平的安排,谢明弦心悦诚服的跪在地上,其他人纷纷跟着跪下,齐声说道:“多谢进爷收留。”

  “只要可靠放心,留下没有问题,想要向上更好,那就要看你们自家悟性和做事的本事了”赵进依旧很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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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4章 是没有赌赢

  那边已经开始把闻铁军一队押送出去,王兆靖和刘勇会留下来安排这些降人,赵进刚要拨马离开的时候,谢明弦膝行上前两步,开口禀报说道:“进爷,闻香教祸乱山东,搜刮的金银珠宝都藏在几处,小的知晓,愿意将藏宝处献给进爷。”

  他这话声音不小,那边闻铁军听见,不顾一条腿行动不便,死命挣扎着就要站起,可嘴里已经被堵住了破布,想要动作又是被刀背矛柄狠狠打了几下,直接打翻在地上,那双眼睛好像要喷火一样看着谢明弦。

  “藏宝?告诉王总管就好。”赵进笑着说了句,对这个不怎么在意,不过想了想又是转身说道:“从你们身上搜出来了几百两金子,这个会还给你们,徐州这边没那么多糟烂规矩。”

  听到赵进这么说,谢明弦慌忙又是跪地说道:“这些金子就算是见面礼,献给进爷。”

  “我要这个有何用?”赵进笑着说了句,随即沉吟着说道:“不过让你们身上带着太多银子也不好,这样,这些金子作为你们入股的银子,做一家山东的商行,你们每个人就在这里面吃分红就好,也是个可以传家立业的本钱。”

  他在这边如此说,谢明弦等人自然没有异议,心里怎么想的大家也能猜出来,无非是以为赵进找个别的由头将这些金子收了,对谢明弦他们来说,收了这金子,明显比不收更让他们高兴。

  赵进离开,刘勇和马冲昊骑马跟上,离开那庄园之后,赵进放慢了速度,在马上说道:“那里面如果有东厂的探子,能不能查出来?”

  刘勇看向马冲昊,马冲昊沉吟一下回答说道:“只要有就能查出来,不太可能混过去。”

  看到刘勇和赵进带着质疑的眼神,马冲昊笑着解释说道:“老爷,勇爷,东厂的名头是不小,可那是借着几位大挡的名声唬人,能吓得住官,能吓得住守法百姓,别的也做不了什么,用得都是锦衣卫的番子,自找的都是些江湖市井的匪类,这些人能做什么?何况混进山东乱军之中,混到咱们这边,都是有大凶险的,东厂和锦衣卫里那些享受富贵太平的大爷们怎么会来,能安排过来的都是些杂鱼,而这些杂鱼身上肯定有信物和暗记,如果没了这些,不管事成如否,他们都可能会被当做乱贼直接杀了,所以只要扒光了一个个搜,肯定就能查出来底细。”

  这一套理论让赵进和刘勇感觉古怪,不过也说得通,刘勇点点头,苦笑着说道:“搜身能搜出兵器来,却未必搜出信物。”

  “老爷,勇爷,那闻香教的大乱开始的太猛,败亡的太快,想要安插人进去,还要安插到能过来的人,都没那么容易,更别说安插能做事的强手,搜身是一套,让他们互相指认是一套,属下就不信这里面有能躲过这两套的人,要是能躲过,那徐州这边又怎么会如此太平。”马冲昊说得信心满满。

  赵进摇头笑着说道:“你这一句句话都说得太满,如果不是知道你是何等人,我都快不放心了。”

  听到这话,让马冲昊禁不住大笑,刘勇也在摇头笑,刚才那番道理看似自夸,看似自信,实际上却是个比方,如果东厂和锦衣卫这么有行动力,那么,针对徐州的行动早就开始,在徐州内也早就有各种各样的眼线,肯定是处处不稳,而现在也就有几次刺杀而已,其他时候,没有任何异动,赵进和刘勇对徐州邳州从上到下的控制和监视还是颇为自信,从原来的官府差役,到下面的士绅家仆,百姓民壮,处处都是赵字营的眼线,在何家庄这样的要紧地方,内卫家丁和外围的江湖人士更是密布各处,稍有风吹草动都会被察觉,而赵字营去过京师的各路人马却有亲身经历,当街杀人,只要事先布置好了就可以逃出来,只要足够小心,就可以在城内城外带着兵器隐藏,京城有东厂、锦衣卫、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这样的法网密布,依旧这般模样,也能推想出这威名赫赫的东厂和锦衣卫隐藏卧底的本事怎样。

  更不要说有马冲昊这个曾做过锦衣卫指挥佥事的人物,他曾为锦衣卫掌权高官,又是那种有野心做实事的性子,对里外了解的更加通透,除了方才那些分析,当日京师费尽心机,在徐州安插下辛举人这个暗桩,趁夜发动刺杀变乱,按照马冲昊的评价,这已经是东厂和锦衣卫百余年来最好的一次行动,而且多亏找到了辛举人这样的角色,不然也是不成。

  马冲昊前前后后描述一通,让赵进和刘勇不必担心来自东厂和锦衣卫的安插,可马冲昊也没有把话说尽:“不过也不能有丝毫的放松,这次朝廷在山东吃了大亏,很多事隐约又能猜到来由,又不能和咱们徐州动用大兵,这刺客死士的滋扰,恐怕还是免不了的。”

  “来多少,杀多少。”刘勇沉声说了句,赵进笑着点点头。

  赵进他们回到何家庄议事厅的时候,在外面翻身下马,却看到一个穿着富贵的中年人远远的就要跪下,边上有站岗的家丁说道:“他已经等了一个时辰。”

  “大哥,他也只是一时糊涂,再说了,他在咱们手上也翻不起来。”刘勇低声说道。

  赵进冲那边打了个手势,那中年人看到后一愣,下跪的势头来不及改,直接趴在了地上,随即慌不迭的爬起,伸手拍拍长衫下摆,小步跑了过来,赵进笑着回答说道:“他自己吓唬自己,要真把他当外人,他现在还有什么生意能做?命都没了?”

  他们直接进了议事厅的书房,没有等那中年人,他们落座,茶水端上之后,外面一名家仆模样的人先把一个铁盒送到了刘勇手上,刘勇先把这巴掌大小的铁盒验看了下,然后从怀里掏出个木匣,开口说道:“清江浦那边的七日报木匣里面装着钥匙,刘勇拿出一把开了铁盒,外面却有人通报:“王自洋求见。”

  “让他进来就好。”赵进随意说了声,牛金宝则是走到门口,将诚惶诚恐的王自洋拦下搜身,那边刘勇从铁盒里拿出几张纸,在那里浏览起来,看了第一页脸色就变了变,然后看向赵进。

  赵进瞥了他一眼,却没有问询,而是直接对王自洋说道:“等了那么久,你肯定累了,坐下说话就好。”

  搜身完毕之后,王自洋已经跪在了地上,听到赵进这么说,身子抖了下,随即眼泪不住的向下流,边擦边谢恩,然后才起身坐下去。

  “你来做什么?”赵进问了这么一句,这句带着些不客气的话让王自洋直接又是站了起来,赵进不耐烦的伸手压压示意他坐下,然后又是说道:“你是来求我恢复你烧酒的专营?还是要你垄断这边的牲口生意?这几个月你少赚了多少?可还是在赚是不是?你的家产还在是不是?那你急什么?”

  赵进连问了几个问题,王自洋坐在那里张口结舌,也不知道是赵进说到了他没想到的,还是没想到赵进会和他说这些,末了只能结结巴巴的说道:“进爷进爷,小的不该猪油蒙了心。”

  “不是猪油蒙了心,是你没有赌赢,赌赢了不就富可敌国了吗?”赵进笑着说道,王自洋被说得满身不自在,就好像屁股下面的有钉子一样,身子扭来扭去。

  赵进在这时候收了笑容,指着王自洋说道:“你自以为发家是靠着敢赌,既然赌中了我赵字营,赌中了烧酒,所以就想赌更大的是不是?赌的时候一定还在想,老子当年就是个赶马贩卖的牲口贩子,这几年都是赚的,大不了赔回去,是不是?”

  王自洋起身要跪,可看到赵进不耐烦的表情,又不敢跪,站在那里尴尬无比,看了看边上神色淡然不动的刘勇,末了只是换上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说道:“进爷说得没错,小的当时贪心不足。”

  “你糊涂你以为你能贩运烧酒发家靠的是谁,你靠的是我,没有徐州的刀枪给你撑腰,你发家又算什么,早就被河南和山西的豪强夺了,不说远处,你在归德府被人把牲口全扣下,没有赵字营给你出头,你是什么下场?”赵进的语气一下子严厉起来。

  不过这训丨斥还没有结束:“你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又是酒,又是牲口,河南山西都给你面子,草原上你也是号人物,以为发财是自己本事了,你想过没有,徐州被官军夺了,这些酒坊是谁的,他们又会让谁贩酒去草原上,凭什么要和你分润,你脑袋上有什么,你身后有什么,一刀宰了你,你家产女人全是别人的,你还以为能占到便宜?脑子糊涂成这个样子,你怎么能发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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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5章 两成股

  赵进这一连串的质问让王自洋哑口无言,到最后只是跪在了地上,这个时候到不是惶恐,而是垂头丧气,因为赵进所说都是真的,王自洋和官军勾结,想要谋取大利,可事后官军只要给他扣个从贼的罪名,立刻就是抄家杀头,他的家产家人连同贩酒贩卖牲口特产的商路,立刻全被别人拿去。

  不管事先给别人许了什么样的好处,到最后都不如夺了他的家产利益更大,而且王自洋没有真正有力的支撑,他除了赵进之外的那些所谓“后台靠山”,不是那种觊觎他家产的,就是那种在真正的强势面前不值一提的,事情过后这么久,王自洋自己也能想通了,不过说出来面子实在是难看,总不能讲自家因为傻差点害了赵进,到最后自家也要赔进去,这时候被赵进点出来,当真惭愧无地,恨不得找个缝隙钻进去。

  “你去山西大同那边的时候,边军刁难你不止一次,你领着那边的人来过徐州,让他们见识了赵字营的实力,这才对你存了几分顾忌,是不是?”赵进又是问了个问题,王自洋身子又是一颤,这是在酒坊初建,他刚开始贩运烧酒时候的事情。

  这是最开始向草原上贩酒的事,第一批第二批烧酒运到草原上,过边镇关口的时候不过是走常例规矩,没什么人在意,可这汉井名酒在草原上畅销无比,价格高昂,消息很快就传回了大同镇这边,边将开始注意到这个了,区区常例规矩自然打发不了。

  王自洋很知道和气生财的道理,这些关卡厘金也是常态,马上加码送礼,在当时算是皆大欢喜了,不过任谁也没想到这徐州烧酒在草原上居然好卖到这个地步,价格飞涨,一坛酒可以换一匹好马,后来甚至可以换两匹,这一坛坛子烧酒就是一罐罐的金银,大同边将的胃口大了起来,越要越多。

  往来草原和大明这么多次,王自洋当然知道这些边镇武将的胃口,对他来说,烧酒的利润太丰厚了,只要能维持下去,多给别人好处不算什么,不过欲壑难平,到最后大同一位千总提出来,要参股到王自洋的生意里,而且要占七成,这就是完全吞下来的意思。

  千总在边镇算不得什么,但这千总身后站着大同镇的两位参将兄弟,这两位参将的老子当年就是大同的总兵,他家几乎就是大同镇的土皇帝了,说话谁敢不听,王自洋知道自己若是不答应,十有八九会在草原上遇到“马贼”,财货被抢,性命不保。

  对这样的逼迫,王自洋也只能扯虎皮拉大旗,说这生意我也不是为自家做的,而是徐州几位大佬的产业,徐州大佬?这名头在大同将门眼里就是个笑话,隔着河南山西两个省,你够得着吗?

  不过扯出大佬这个名目,那就有官身在了,对付这样的人家,行事就要略谨慎些,所以那千总就直接和王自洋来到徐州,要见识见识王自洋身后的大佬,若只是地方上的土棍,即便有个举人功名什么的,直接以势压人,把这王自洋甩开去,然后在徐州也占上几分股,边镇将门盘踞经营这么多年,文官上也是有不少关系的。

  那时候,正赶上赵进击破围攻徐州的流贼,开始招兵买马,那千总看到赵字营的几百家丁之后,嚣张气焰就下去了好多,这几百家丁的精悍程度可丝毫不次于大同镇武将的亲卫家丁,有这样的武力,的确称得上是大佬了,能养出这样的武力,背后起码要是个总兵一级的撑着,和这样的势力有冲突,虽说不至于双方拉出大队人马火并,可撕破脸的后果就要见血,为了钱财可不必到这个程度。

  然后,王兆靖的父亲王友山也在徐州,听到是这酒坊背后还牵扯到一名清贵御史,这千总立刻和气了起来,他也没有傻傻的去谈什么,有些话若是开口,那就真结仇了,既然知道根底,不如就这么回去,以后知道怎么做就好。

  大同镇将门那都是做官做熟了的,世情通透无比,知道王自洋身后有这样的势力,又有御史这样的刺猬,立刻按照规矩做事,王自洋这一路的常例规矩比其他商队要稍高,但不会高太多,大同边军还会行些方便。

  再接下来,王自洋羽翼渐渐丰满,在大同这边也开设店铺,也和当地将门合股,通过这烧酒贸易,在蒙古各部里的面子也大起来,就没有人能动他了。

  这件事算是王自洋的隐秘事,因为这狐假虎威的借势举动自行其是,又差点替赵进和王友山这边得罪了大同武将,所以还是不说为妙,却没想到被赵进说了出来,王自洋愣了愣之后,只觉得心生寒意,话都不敢说了。

  看着下面王自洋的表现,赵进笑了笑,这桩借势的事情说是隐秘,可也是王自洋的得意之举,酒醉之后在内宅吹嘘过几次,可他的内宅里就有赵字营的眼线,话也就传出来了。

  疾声厉色的训丨斥完毕,把王自洋震慑到这个地步,赵进的神情也是放缓,敲打到这里就可以了,再多只怕就把这王自洋吓死。

  “我刚来何家庄的时候,被僧兵围困,你也派人过来帮忙,我赵字营的马队,家丁不少是你的伙计,马匹都是你贩来的,这烧酒能卖的这么好,这北地一路也都是靠你忙碌,这些事我都记得清楚。”赵进放缓语气说道。

  听赵进说到这个,王自洋鼻子一酸,眼里情不自禁的流下泪来,只是磕了几个头,抽噎着说道:“进爷大恩大德,小的却忘恩负义,实在是实在是。”

  “哭什么,坐在那里,叫你来,肯骂你,就是把你当自己人了”赵进笑着呵斥说道。

  他说出这句话,跪在地上的王自洋身子一软,险些瘫倒在那里,听到赵进这么说,他知道自己过关了,不用提心吊胆害怕被清算,这一放松,且不说站不起来,眼泪也是滚滚而下,明知失态也没办法控制住,只在那里用袖子去擦拭,可惜那好绸缎绣工的长衫面料,袖子都已经糊了。

  赵进眼睛眯了下,脸上笑容还在,等着那王自洋恢复过来,站起坐回椅子上,然后开口说道:“你不能像从前那样做生意了,你靠着徐州赵字营发财,却自立在外,就算你不乱来,也有许多人打你的主意,早晚还要有祸事。”

  看着王自洋要说话,赵进挥手制止,开口继续说道:“你的生意我要掺两成股进去,你的掌柜管事账房和下面的伙计,我也要派人进去,有人盯着你,帮着你,护着你,这样才能让你万全,让你维持下去,不过分红之类你不用担心,我做事你知道的,该给你的一分一文钱都不会少你的。”

  说完这句,赵进失笑了下,不过没人知道他笑什么,王自洋脑子在这上面却转的很快,立刻反应过来,看似自己赚得钱要分出两成,身边手下全是赵字营的人,事事掣肘,可这也等于赵字营会把大量的资源投入进来,烧酒的供应,牛马市场的供应,以及传闻中那些生意,自己能赚到的,可是会超过付出的,至于这生意被谁控制,那有什么关系,到手的真金白银才是最要紧的,在徐州这等地方,若是赵进伸手直接索要,自己还不是要双手奉上。

  “小的愿意,这是进爷照顾小的,进爷怎么吩咐,小的怎么去做。”王自洋眼泪还没有于,只在那里忙不迭的说道。

  “你最小的那个儿子已经八岁了吧?说是被你宠的不像样子,让他哥们三个都进学堂去,我会安排学丁照顾,要学些本事才好,养成废物将来败坏你的家产吗?”赵进笑着说道。

  本来说道最小的那个已经八岁,王自洋下意识的就要解释,说自己的小儿子已经十三,可听到“三个”这个,立刻意识到赵进把他的外宅私生子也算在里面,这次连恐惧寒意都没了,只是心悦诚服的起身说道:“多谢进爷的安排,小的马上把他们送过来,小的女儿虽说不是美人,可也长相端正,愿意送来伺候几位奶奶。”

  “这个就算了,你那女儿十六岁了,咱们赵字营内年轻才俊这么多,选个做女婿吧,也辱没不了你家。”赵进笑着拒绝了。

  这次见面算是把话说透了,也把事情安排妥当,如果王自洋再生二心,只能说他疯了,话说到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别的好说,直接就是送客告辞。

  那边王自洋出了屋子,赵进端起茶碗来了喝了口说道:“王自洋这条商路对咱们很关键,徐州和河南、山东都没有适合养马的马场,牛马牲口还要靠着他这边贩运,而且我们早晚都要和草原各部打交道,他用汉井名酒铺好的关系有大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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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22章 好大一注财货

  这次缴获的东西里面,还有扬州几处大宅院以及上好铺面的地契,让人没想到的是,这王家居然还在几家盐商的生意中掺了不少,看来在王森那一代就已经做这个布置,所谓狡兔三窟,随时准备事败后去这边享乐度过余生。

  漕运漕丁大多烧香信教,而且他们所信的闻香教和滦州王家这边更为接近,王好贤和身边亲信敢走运河这条线,也是因为这个关系,再加上每年漕运都要走很多富贵人物,他们也是携带财货,如果谁要谋财害命,就得考虑以后在这运河上还能不能呆下去,搞不好会被群起攻之,一来犯了教众的忌讳,二来是犯了漕运上的规矩。

  王好贤在闻香教内的地位实在太高了,有这个地位,即便不在同一派系内,也足可以使唤动很多人,除了这些,王家一于人对跟随的护卫也是很有信心,这些武艺精强的人物都是狂热信众,除了忠心之外,还都被用银子喂饱了,有这近百精强护卫,一路上不去惹事,可也不用担心被人招惹。

  他们有了这重重保证,可就是没有想到人的贪心,他们的这些保证,那周把总也都知道,而且这周把总还算是和滦州闻香教一系走得近的,可什么忠心,什么规矩,什么威慑,当这周把总大概盘算,只要能把这船队的财货吞下十分之一来,就可以保证自己全家几代的大富,什么都不管了。

  在北直隶可没有多少人知道赵字营,但漕运上却对徐州赵进的事迹底细清楚的很,这周把总盘算来去,都找不到敢下手的人,只有徐州赵进或许能接下来,而且徐州兵马刚平了山东闻香教大乱,想必对这个正牌的闻香教教主更有兴趣,那周把总把王家人安排上船之后,立刻快马赶到临清,然后乘船南下,因为山东地面上眼下只有运河水路才算安排,这一路急赶,有吩咐相熟的人盯着那船队,周把总赶到徐州提出了交易。

  倒是和这周把总所想的差不多,赵字营开始不敢兴趣,但听到王好贤的名头之后,立刻做出了安排,之所以赵进亲自前来,是要身边的人确认王好贤的真正身份,而且他亲自来这边,可以更快更有效的协调赵字营各处的配合,这王好贤必须要抓住,眼下这是最大的事情。

  对于王好贤的处置,从木淑兰到外面的伙伴亲信,都是一个态度,杀了于净,这王好贤虽然是个废物,可他却是一面旗帜,是闻香教嫡系的传承,有心思的人可以供着他实现自己的图谋,而且可以借用这面旗帜动员很多的资源。

  不过赵进却不赞成立刻动手“信教的人不可理喻,何况是闻香教这等邪教,总有些狂热不知死活的,咱们知道这王好贤废物,外面的人怎么知道,没准还把他当成活神仙供奉,死在咱们手里,不知道会招惹多少麻烦,不如送给官府,让他们怨恨朝廷去吧”

  这个说法说出来,大家都是赞同,看到这王好贤的表现,大家更觉得赵进决断正确,这等不如猪狗的废物,杀了真是脏污自己的手。

  赵进等人走进了清点缴获的仓库场院之中,有两名管事站在高处盯着下面,四周又有家丁监视,云山行和孙家商行调来的掌柜管事等等可靠人手,正在清点,一见赵进过来,立刻有人上前禀报,这人满脸都是兴奋神色:“老爷,全都是值钱的营生,金银珠宝、文玩字画,连那些女人的头面和衣服都能卖上价钱。”

  “都分门别类登记造册,今日每人常例翻上五倍,但要口风严实,如果有泄漏肯定是重责。”赵进开口吩咐说道,那人答应了一声,又是回去忙碌,打开的箱笼吸引了每个人的目光,里面金锭银锭码放的整整齐齐,那些珠翠宝石之类更是流光溢彩。

  “闻香教几百万教众,有这些倒也不稀奇,只不过这王家父子是为了自己富贵,那徐鸿儒格局又是如此,只是可怜那些倾家荡产去供奉的愚民百姓。”赵进开口说道。

  手捧账簿的账房穿行在货物之间,每一件清点完毕就立刻记录下来,被赵进这么一说,原本兴奋的诸人也都是渐渐冷静,看着那些箱笼包裹,都觉得这不仅是财富,而是血泪惨痛的聚合,刘勇闷声说道:“大哥,这银锭的成色都这么整齐这么好,想必是下面供奉的散碎铜钱银子,又去别处兑换出了银锭,这一来一去不知道亏欠多少,下面人节衣缩食甚至流血丧命的供养,王家却不在乎这兑换的亏欠。”

  铜钱碎银整日流通,沾染汗渍油污甚至生锈,肮脏的很,有些大的商行铺面,特别是珠宝行业的,都提供兑换金银的服务,在这兑换中抽水作为利润,下面人祈福上贡,王家人只是为了自家敛财和储存方便,丝毫不在乎汇兑的折损,这一来一去就足够让人心寒。

  “徐鸿儒差不多山东和周边几个州府都掌握住了,这王家怎么还有这么多银子收入?”马冲昊有些纳闷,这个问题赵进却可以解答,因为木淑兰对这个底细知道的很清楚:“北直隶收上来的就足够多了,何况这漕运上对他们家也有供养。”

  马冲昊听得“嘿”了声,摇头说道:“这银子倒是好赚。”

  就在这时候,外面又响起了那周把总的吆喝:“让我进去看看,你们这么封闭着点,要是扣下银子怎么办,这里面可有一成是我的”

  赵进眉头皱了皱,沉声说道:“这个人你抓紧办,别让别人扯到我们身上来,这个周把总太贪财了,实在是太不可靠。”

  马冲昊点点头,却是转身喊了句,外面家丁把人放了进来,那周把总带着两个随从兴冲冲的进了场院,一看到那些敞开的箱笼,先是眨眨眼,然后满脸笑容,甚至都顾不上给赵进他们打招呼,赵进也懒得理会,领着众人直接出门了。

  堵住河道的船只在下午的时候就已经挪开,本就没有累积太多的船只又开始通航,码头这边一切如常,血迹早就被冲刷于净,谁也看不出发生了什么,赵进没有急着回徐州,赶路来到这边太急,所以要歇一天再走,这也是要照顾木淑兰的身体,免得太过疲惫。

  当晚清点的粗略数目就已经出来,所有财货折合成现银的话差不多有四十余万两,在当地的商行掌柜还特意提出,如果有些货物能用余家卖到洋面上去,价值还要翻番,再把那几十块云山钱庄通兑的铜牌算上,这一次居然有七十万两的进项,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每个人都是瞠目结舌,山东闻香教大乱,赵字营一共缴获才不过十余万两,结果劫船一次,居然就弄到了这么多。

  “不知道谢明弦说得山东藏宝能有多少,要是再有这么多,咱们这次平定闻香教可就是大赚了”吉香在天黑的时候赶到隅头镇,赵进也没有说他在清江浦的事情,听到这个数目,吉香兴奋不已,其他人也都是差不多的神情,

  赵进只是笑着摇头:“你们把这些金银丢出去买东西,买什么涨什么,到时候这几十万两就要缩水用了,这些钱财要分散开,洒在各个省去采买,这样才能真正用起来,至于山东的窖藏你们不要想得太多,徐鸿儒最后糊涂,可开始一直想要做事,要做事,就得大把的银子撒出去,积攒不下什么。”

  在旁边的刘勇看看满脸笑容的赵进,和兴奋中带着忐忑的吉香,只是在心里念叨,这吉香恐怕再也没有被放出去的机会了,但刘勇转念又想,这样对吉香来说未必是坏事,在赵进身边,有人管着压着总归是好的。

  第二天一早,清点完毕的货物分出一成现银给那周把总,其余都是装船,赵字营的家丁和蔡家船队的押送船只逆流而上,等到徐州渡口的时候再卸货送往各处,那些需要变现的珠宝、文玩书画还有衣衫绸缎等等,则是去往清江浦那边交给余家船行变卖。

  刘勇和雷财先回徐州,而赵进和吉香在隅头镇这边等待石满强和李和,关于扩编改制的事情必须要当面谈谈才好,马冲昊则是率一队人和那周把总一同北上,说是顺路,那周把总也没什么怀疑,而且还颇为奉承,拿到银子之后,他倒是知道对赵字营讨好奉承,希望以后能行个方便了。

  和石满强、李和一起来到的,还有在骆马湖东岸村寨的云山行大掌柜等人,不过他们的商议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多东西都已经成形,只不过要征求一下细节上的意见,让赵进他们没想到的是,在这才耽搁没几天,徐州王兆靖那边居然派人快马传信过来,说请赵进抓紧回去,有要紧的人请他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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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23章 孔璋

  刚知道让他们抓紧回去的消息,把赵进他们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但知道是见人之后又觉得糊涂,到底有什么样的要紧人物需要这么急,赵进倒不是自傲自矜,可现在他的位置已经高起来了,地方上的士绅土豪要对他仰望,那些顶级豪强富贵人物往往和朝廷官府有关,彼此又是避而远之,在这样的情况下,又有什么人需要这么急着见。

  纳闷归纳闷,不过大家也知道王兆靖不是虚张声势的性格,他说得这么急,那一定有这么急的道理,赵进留下专门的两个连护送木淑兰回徐州,自己则是和吉香以及马队一起,快马奔驰,返回徐州。

  在经过徐州和邳州边境的时候,王兆靖居然还派出了人等着,这让赵进等人更是惊疑,过来迎接的家丁里也有内卫队的人,按照他们的说法,王兆靖那边有个客人,可这个客人是谁,连陈晃、刘勇他们也不知道,王兆靖还只是解释,这是第一等要紧的人物,不能泄露一点风声,不过内卫队这边可以确定,过来这人没什么危险,因为能见到王兆靖,这人也要里里外外通过几道关卡才行。

  王兆靖虽然保密,可刘勇一直向赵进传递消息,让赵进更加吃惊的是,王友山居然也来到了何家庄这边,随着赵进的局面越做越大,王友山和赵进的父亲一样,越来越少询问于涉小辈们的私务,这些长辈整日里就是在徐州城内悠哉,或者读书,或者出游,现在徐州城内太多人都是出去找生活做工,城内越来越安静,可在徐珍珍的关照下,州城内不断的翻修整饬,倒是越来越于净体面,老人们住在那里也是舒服。

  “大哥,小弟不是故弄玄虚,而是来这边的人实在意义重大,不能走漏一点风声,大哥,那人在小弟书坊那边等着,大哥现在就过去见吧”王兆靖兴奋的满脸通红,就差扯着赵进的袖子说话了。

  “不是辛举人那等吧?”赵进笑着问了句,王兆靖笑着摇头说道:“小弟怎么会重蹈覆辙,这人主仆都没有什么武技,也不会有什么图谋的。”

  赵进按了按王兆靖的肩膀,开口说道:“不要搜罗什么人才了,咱们赵字营要用的,不是那些读书经的,那谢明弦算是有用之才,可也要熟悉学习了才行,你就是人才,我不想再要什么别的谋主智囊了。”

  “大哥,两码事,这人来历非凡,对大哥大有好处。”王兆靖激动的说道。

  “那就在大客厅那边见他,把大晃他们几个都喊来,你知道不知道你这几天这个样子,让大家又糊涂又担心。”赵进笑着叮嘱了句,王兆靖脸上依旧有笑容,只是挠挠头说道:“大哥,事情重大,小弟必须要保证万无一失。”

  现在连赵进自己的好奇心也是起来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居然弄得这么郑重。

  说是着急,可怎么也是贵客,所以少不得还要洗刷下赶路的风尘,换一身衣服,等这些都做完,陈晃、吉香、刘勇、如惠、雷财等人都是赶到,牛金宝只是简单擦了把脸,换下外袍里面的锁子甲没有脱下,还特意把短刀放在赵进手边,到底是什么人来了?这让赵进愈发好奇,更让他没想到的是,陪着那人进来的居然是王友山和王兆靖父子两个,不管赵字营在徐州以及周边如何威风凛凛,不管王兆靖在赵字营内的地位多高,进士出身,做过都察院御史的王友山都是徐州清贵第一,在徐州士绅豪强眼力,王友山都是这徐州第一等顶尖人物。

  进士出身,归乡御史,这两个身份就算拿到江南那种士林精华荟萃的地方,一样不怯场,而王友山也知道自己的身份贵重,如果对某件事有表态的话,很容易被拿来和赵进为难,不管出于他的地位还是长辈的身份,赵进都不能等闲视之,所以王友山完全是在家赋闲的状态,深居简出,除了相熟的亲朋好友,其他人一概不见。

  带进来的那人三十多岁年纪,袍服配饰、举止做派都透着一股世家气息,但看眼神表情,以及走进来时候的应对,却又像是个商家的掌柜,或者官府的师爷一般,尽管是王兆靖父子两人陪同,可他始终表示谦逊客气,不走在前面,也没有什么矜持骄傲的表情。

  既然是王友山带人进来,赵进和伙伴们少不得都要起身相迎,这人用很合适的态度和礼数回应,他这么做,让每个在座的人都感觉到很自在。

  “大哥,这位是来自曲阜衍圣公孔府的孔璋孔先生,特意来求见大哥。”王兆靖开口介绍说道,他说这个话的时候,从语气到表情,都有掩饰不住的喜意,王友山在那里手捋长须,微笑着点头,如惠直接本来站起,听到这个介绍身体一颤,下意识的后退了步,碰到座椅,顿时发出大响,脸色已经通红,激动之极,倒是陈晃、吉香脸上没什么表情,而刘勇和雷财则是皱起了眉头。

  “赵公子雄才大略,孔某怎么当得起这个‘先生,的称呼,万万使不得。”孔璋微笑着作揖见礼,说得很是客气得体,赵进也是相对行礼,然后伸手请对方坐下,又有人送上茶水点心,这显然是王兆靖的吩咐,在议事厅这边,大家讲究的是公事为先,从没有过这么郑重其事的待客。

  赵进脸上挂着微笑,却明白了王兆靖为何郑重其事,王友山为何也来到这边,如惠为什么震动惊愕,对于他们这些读书士人来说,孔府来人意义非凡,眼下赵字营发展到这个地步,谁都知道赵字营前程无量,而衍圣公孔府、儒家圣人孔子的后裔则是这前程到达顶点时候一个最必要的装饰,或者说是印记。

  衍圣公孔府代表着是儒学的传承,可以说是天下士人的宗主本源所在,孔府的态度,也象征着天下间读书人的态度,尽管起不了什么作用,可这同样意义非凡,自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开始,历朝历代都对孔子后裔加以封赏,并且一代比一代隆重,这历朝历代的定规传承下来,从某种意义上,孔子后裔的臣服和归顺,也等于是对这个朝廷正统的承认,因为只要是太平一统的年代,这个天下的主人就是皇帝和文人士子,这个承认至关重要。

  当然,宋金之交,孔府一支留在了曲阜归顺金国,一支跟着南宋去往衢州,号称正统,蒙元时候,孔府则不讲什么华夷之辨,而是谁为天子谁为华夏了,这样的做派就没什么圣人正义的样子,而是纯粹的地方豪强,那种自家存续兴亡远重于什么社稷、正宗、大义的豪强。

  不过不管怎么说,孔府来人的意义都非同凡响,那怕只来了一个,看这个情况十有八九还是私下前来,王友山和王兆靖父子当然也能想到这一点,可他们依旧激动,孔府来人,这就意味着赵进也是正统,或者是争夺正统的一种可能。

  赵进能想通这一切,他能理解王家父子和如惠的激动兴奋,赵进也知道他们的激动兴奋是为了赵字营好,可对孔家来人这个事情,赵进心里却是冷笑,我想要的,我会自己伸手去拿,我拿到了,牢牢抓在手中,那就是我的,别人的承认,劳什子的象征,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所倚仗的是我自己,还有这些愿意随我生里死里的兄弟们,孔家又算个心里想归想,赵进脸上还是挂着和气的笑容,而那边如惠正附耳低声的对陈晃和吉香解释,刘勇和雷财也凑过去听,他们的神情也渐渐变得惊喜和郑重起来,倒是那孔璋被众人瞩目之下,从容的站起笑道:“诸位莫要误会,在下来徐州,是知道徐州这边百业兴旺,可巧手里有些闲置的银钱,想过来开个店面,做点生意,倒是借了孔家的名份,希望能让赵公子、王公子多照顾下,若有什么误会,还望诸位莫要见怪。”

  大家都没有被这番话影响,总不能过来说“进爷是天命所归,在下特来归顺”,面子上的活计总是要有的,赵进却不这么想,孔府这么清贵的门第,子弟居然这么面无愧色的谈论生意,士农工商这四等分别,在面子上还是很重要的,尤其是对孔家这等门第,南京和江南许多勋贵豪门,尽管铜臭十足,可面子上也是不提商务的。

  “圣人后裔,孔家子弟居然这么不忌讳经商盈利?赵某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可也觉得古怪。”赵进毫不客气的说道,他这话让王兆靖和如惠都冲他使眼色,王友山的眉头也是皱了起来。

  那孔璋嘿嘿一笑,向前欠身,他这个做派却让王家父子脸色有些古怪,这等神情态度却是官府中吏目才会有的,所谓世事精通的玲珑人物才会这样,可孔府清贵子弟又怎么会有这样的神情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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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24章 浊流

  王友山看了眼王兆靖,王兆靖点点头,兹事体大,王兆靖可不敢闹出笑话来,不过真正的孔家子弟居然这个样子,确实是古怪了。

  “赵公子,诸位,孔家对做生意可没什么忌讳,曲阜向南三十里是府城滋阳,那里是鲁藩所在,孔家不好做什么,不过其余地方,特别是曲阜以及周边,所有生意都在孔家手中,盐业和屠户都是如此。”孔璋倒是毫不避讳。

  这个不用说大家也能想到,衍圣公孔府这种顶级豪强,那么多族裔旁支要安顿,又传承了这么多年,身边所有赚钱的生意当然都会拿在手里,这盐业肯定是私盐,这私盐和屠宰都是贱业,子弟不能参加科举的,孔家能抓在手里不稀奇,这位孔璋毫不避讳的说出来才是有趣,只是王友山在那里低声咳嗽,他毕竟是老派人物,就算心里知道,可听别人当面说起,还是觉得别扭。

  孔璋笑着继续说道:“不过面子上还是要避讳的,主家这边,还有些装模作样的老夫子,从来不谈钱财生意上的俗事,不过我这个孔家子弟也算不上正牌,出身都不能明白讲,将来也上不了族谱的,所以就没那么多在乎的,就和赵公子直截了当的说了。”

  话虽然没有明说,可大伙都能猜到这孔璋的大概情况了,心里都有“闲棋冷子”或是类似的意思浮现,赵进倒是来了些兴趣,开口说道:“你们孔府在山东和我争地争产,你们处处受挫,估计还有些死伤,如此局面,你还要过来开店做生意,这实在有些古怪了,你不怕被族里怪罪吗?还有,有什么话大家摊开来讲,免得以后难堪,看你这么光明正大的来了,想必也不是做内应奸细的,可你孔家人的身份想要开店,临清济宁更方便,赚得也不会比徐州少,你何苦来这里冒险?”

  赵进直率说话,在正常的待客场合,客人早该面红耳赤的尴尬或者恼怒,而孔璋面带笑容的听着,赵进又是说道:“你是孔府清贵,我是徐州保正,不过现在想要见我一面很不容易,你如果现在不把话说明白了,以后有什么冲突误会,想要再见我可就见不到了,别浪费这次机会”

  “大哥,孔”王兆靖有些尴尬的起身。

  “无妨无妨,王公子让在下说就好。”孔璋笑着制止了王兆靖的打圆场。

  孔璋挺直了腰板,笑容却不变,站在那里开口说道:“从前不知道徐州有赵公子这般人物,听过赵天王这个名号,也没怎么当回事,觉得无非是什么江湖豪雄,孔家庄那个老虎是府里几个管事弄出来的,赵公子剿灭了他,也没人在意,不过去年大败官军,今年平定流贼,一口吃下四分之三个兖州府,在下这才渐渐了解,才知道赵公子居然这般英雄了得,短短几年居然就做下了这么大的事业,这次来徐州一看,更让人叹为观止,说什么三代圣王之治,说什么论语平天下,在下还不知道有谁能将徐州邳州一带经营的这般繁华富庶,这安居乐业,太平富足,原以为只在江南,却没想能在徐州看到”

  屋中除了赵进之外,每个人脸上都有自豪得意的神色,做得好也要有人夸,如果被一个有份量的人物夸奖,那就更加不同,何况这还是来自孔家的人。

  “这些话好多人讲,你说说你的来意就好。”在这屋中,也只有赵进对孔璋没有什么客气,衍圣公孔府在他的心目中,就是一个大豪强,仅此而已。

  赵进的话毫不客气,孔璋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下,他再怎么潇洒自嘲,那也是自己说自己,可被赵进这么一讲,立刻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可这脸色上的凝滞仅仅一瞬,孔璋脑子急转,却是回忆自己来到徐州,以士人王兆靖为契机,投帖拜访,然后就被待如上宾,等着来见赵进,虽说孔璋是个沉得住气的,不过难免有些飘飘然,再想今日和赵进见面,这年轻人从头到尾就没有什么对孔家的尊奉,或者对孔家人前来的激动。

  要说这赵进不知道孔家人来访有什么意义,孔璋是不信的,这个年轻人对自己虽然不怎么客气,却能看出是个冷静的人物,这样的人物就算瞧不起衍圣公孔府,也会出于实用以礼相待,而这赵进明显是知道这些,却不屑一顾,似乎从来就没有把孔家放在眼里过。难道这赵进是个无脑的莽夫,不知道孔家对于江山社稷的象征意义?或者说这赵进的大志向里,根本就没有圣人后裔,儒学宗门的一席之地?

  第二个推断让孔璋浑身颤栗,闪过这个念头的瞬间,孔璋感觉天地都要崩坏,可随即兴奋起来,不这样怎么能博一次,而且自家也是私下前来,根本没有任何衍圣公孔府的意志甚至暗示,在孔府上下,只怕绝大部分人都没听过徐州赵进。

  “赵公子,在下的来意是什么呢,在下把自己当成孔家的闲棋冷子,其次是想要发财,赵公子对山东不熟悉,赵公子或许有眼线手下,可一些细微之处想来没有在下知晓清楚,再者,孔家也有不少不怎么在意的产业,但这些赵公子未必不在意,在下居中牵线搭桥,总归是有好处的,最后就是在这徐州开店了,这般兴旺市面,不伸手捞一次太可惜。”孔璋侃侃而谈。

  赵进靠在椅背上笑了,悠然问道:“既然如此,你就不怕最后朝廷大军会剿,我徐州灰飞烟灭,你血本无归还要被牵连,这风险你想到过吗?”

  “若赔了,不过是一,若赚了,那是百或者万,这样的风险值得。”孔璋说这句话的时候,很是郑重其事。

  他这话说得满屋安静,赵进眯眼看了看孔璋,笑着摇摇头说道:“别想太远,你要在这边开店,会有人帮你行个方便,以后徐州在济宁那边也有店面,你若有什么生意可以直接找过去,在商言商,现在大家奔着发财走就好。”

  孔璋笑着躬身谢过,说到这里,王友山和王兆靖父子二人表情都颇为古怪,倒是如惠看着孔璋的眼神里多了些赞赏,不过话说到这边,也没办法继续深谈了,孔璋对这个很是知趣,谢过之后就说山东那边还有事务要急着回去,就此和各位告辞,希望还有相见之时,王兆靖把人送了出去。

  回来后,王兆靖的脸色更加古怪,开口说道:“大哥,那孔璋说如今孔府没有自己的武力,些许庄丁护卫不值一提,请大哥放手施为就好。”

  王友山在那里端起茶碗又是放下,摇头说道:“这那里是圣人子弟,合纵连横的学问倒是不少,孔家子弟都这般,都看出这世道不好了吗?”

  身为长辈,王友山也知道晚辈们在他面前很拘束,慨叹两句之后就自顾自的离开,王家在何家庄内也有产业和仆役,居住什么的也是方便,大家都是起身送王友山离开,回来之后,王兆靖脸色有些难看,自己这么大张旗鼓的把赵进喊回来,如此珍而重之,没想到却是这样的对谈,感觉很是无趣。

  “这孔璋很有趣,把他的底细查清楚,尽快。”赵进笑着说道,刘勇连忙答应了下来。

  赵进用手对空画了个圈,开口说道:“从前我们只在何家庄一地,遇到的就是徐州各处土豪势力,等我们扩到徐州之外,就开始有扬州冯家这等人物找上来,到了控制清江浦,就引来了马冲昊他们,现在又是外扩,孔家人也就和我们有接触了,不要觉得我们天命所归,只不过碰到了,觉得合适的就找过来了,不要把这个事看得太重,主动找上我们的那么多,要如何对待还是要看利害远近,现在咱们的第一大事就是扩编改制,兆靖,把拟定的东西拿出来,大家听一听。”

  王兆靖点点头,从边上的木盒内拿出一本册子,翻开诵读,众人都是全神贯注的听起来,倒是赶回来的吉香心中有些许忐忑,不住的看向赵进和陈晃,发现他们两人神色如常,这才偷偷松了口气,心想扬州那两个千娇百媚的女人还真是尤物,那豪商替他养在清江浦那边,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去,那商人倒是识趣,不提什么要求,只求巴结在徐州黄河北岸,赵字营家丁团练屯驻了差不多有四千之数,如果到危急时刻,徐家自己受过训练的男丁青壮也能凑出三千多,这数目足以镇压兖州府区域,要知道,那边各处田庄里面的团练都凑起来,也有五千到六千的数目。

  这些赵字营兵马的核心就是两个大队,张虎斌的第四大队和鲁大的第一大队,现在所有人都默认是张虎斌为首,鲁大次之,尽管鲁大的资格在家丁里号称第一,可张虎斌更有谋略决断,而且他远比鲁大灵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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